玉珺深深看著帝王,此刻再一次讓她看清了他骨子里的冷漠。
她既覺得自己了解他,又覺得他陌生的厲害,腦中恍惚間想起高娘娘曾經抱著襁褓中的帝王呢喃著:“我只怕,他會像他生父。”
那時她年紀太小,只知道先帝很壞,對高娘娘很壞,后來才明白,高娘娘是怕他會向先帝一樣,自專,薄情,暴戾。
高娘娘臨終時她剛及笄,她曾拉著她的手,叮囑她的聲音氣若游絲:“我看得出來墨侯離不得你,他如今年歲小,心性未定,無人知日后會是如何,且皇家婦難為,不若我收你為義女,將你嫁出去罷。”
那時的玉珺心中沒那么多男女之情,只想著自己受了高娘娘的恩,若是不能報答高娘娘,便應該報答在墨侯身上。
她拒絕了高娘娘,高娘娘也沒強求,反倒是拖著病體逼著墨侯發誓,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變成什么模樣,也不要向先帝待高娘娘一樣薄待她。
高娘娘死后,她陪著墨侯一起跪在靈堂前,墨侯雙目猩紅:“玉珺,我恨他,若不是他步步緊逼,我娘怎么會死。”
恨天子是大不敬,恨生父是大不孝,這話他只敢對她說。
小墨侯背脊單薄,身著喪服,咬牙切齒:“我以他為恥,絕不會步他后塵。”
玉珺想,如今的帝王大抵已經忘了曾經的自諾。
她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帝王之位使人心易變,還是他骨子里就是這般的人。
她閉了閉眼,緩緩呼出一口氣:“那便聽陛下的,將盎柔調離御膳房罷。”
趙硯徽滿意她的表現,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盎柔:“珺兒覺得,將她安置在何處最好。”
玉珺想了想:“不若將她調入長春宮罷,臣妾照看著,必不會有人在欺負她。”
她想的很簡單,將人安放在自己身邊,也方便查探,看看她是否與宋盈染有干系。
但好似帝王與盎柔都想歪了去,盎柔聞言面色當即一白,頹然地跪坐到了小腿上,眼底再次蓄滿了淚,小臉煞白,好似去了長春宮,就是踏上了閻羅殿。
趙硯徽也并不贊同,他想護著盎柔,卻不愿明說,只擺出一副猶豫的模樣:“放在珺兒身邊,自是不會受欺負,但安頓一人總會勞累,我實在舍不得。”
玉珺看了他一眼,覺得他身上總有一點是先帝沒有的。
虛偽。
先帝從不屑與旁人虛與委蛇,但帝王卻還會在她面前裝一裝。
她沉吟一瞬,再次開口:“那便送到皇后宮中罷。”
后宮之主總不會薄待一個宮女,皇后是高門出身的世家貴女,統管六宮都輕而易舉,多一個丫鬟自是不會勞累。
可帝王又是搖頭,蹙眉不悅道:“公孫氏不是好相與之人,貿然送一人給她,想必不會痛快收下。”
玉珺壓著心底的不耐:“那陛下來安排罷。”
趙硯徽聞言深思片刻,最后無奈嘆氣一聲:“罷了,暫且留在乾清宮的小廚房中罷,盎柔喜庖廚,送去旁處也未免有些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