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被帶上來時,足踝處鐵鏈叮當作響,玉珺看著她被押解來按跪在地上,卻看不清她面上神色。
不過很快,她便聽到王氏平和但并不軟弱的聲音:“罪婦王氏,叩見大人。”
驚堂木再次一響,梅坤眉目如刃,厲聲呵道:“王氏,你背棄禮法綱常殘害親夫,你可知罪?”
“民婦知罪。”
梅坤又道“依我朝律法,妻殺夫者,判絞監侯,王氏你可有異?”
王芹華跪地叩首:“罪婦有冤要申,夫范恪豢養官家女眷,強納良民為外室,以至妻妾失秩,還請大人為民婦做主。”
玉珺下意識看向官員處那頎長身影,而下一瞬他便出列,拱手作揖:“回稟大人,此事下官已查證屬實,上有外室楊氏供詞、身契為證,亦有冰人供詞,故范恪數罪并罰,理應徒五年。”
梅坤雙眸瞇起:“范恪已死,他的過錯與王氏案無關。”
崔遠枕緩步行至王氏身側,青色官袍立于在一片緋紅之中卻不漏怯半分。
“大人,律法可有提及,殺有過錯之人,應如何判罰。”
梅坤沉默一瞬:“未曾。”
“律法有疏,法不容情卻不能斷然無情,律法中言,過失者,流放或贖刑,仇殺者,視輕重可減罰,此二者皆可用于此案。”
崔遠枕抬袖:“王氏與范恪夫婦二十余載,本該積怨已久,但王氏于范恪家道中落之時仍不背棄,便可看出王氏乃忠貞婦,可范恪寵妾滅妻,縱容姬妾謀害王氏獨子,乃是從犯之罪,又因過失以至王氏獨女延誤醫治故喪命,亦是從犯之罪,數罪并罰一死不辜。”
玉珺緩緩呼出一口氣來,崔大人善辯,有他代王氏言說,此事便成了一半。
她暗窺梅坤面色,見其脊背僵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眸色更深,分明是動了怒。
“夫為妻綱,殺夫本為事實,但此外范恪所行皆是你強行攀扯,律法中未曾言明那便是有錯之人必有官府處置,輪不得百姓擅用私行,若依崔大人所言,豈不是任誰都可去殺有錯之人,亦或者——”
梅坤聲音頓了頓,冷笑一聲:“亦或者,先行殺人,再去另尋硬尋苦主的過錯。”
玉珺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緊,盯視著那青色身影。
她得來的消息里,梅坤此人心性堅韌,刻苦篤行,卻也能看出此人古板迂腐。越是堅韌的人,認準了的道理便更不容易扭轉,即便他認定之路是偏的。
他的官職比崔遠枕要高上不少,若非是崔遠枕在鄞州不愿就此將王氏案壓下,入了汴京又掀起風浪,大抵都沒有他辯言的機會。
不過崔遠枕似依舊鎮定自若,他拱手向西上處:“太祖皇帝贏得天下,第一件事便是修訂律法,割除愚昧填補缺漏,先帝在世時亦修書五年,如此便可明,律法也會有錯漏,祖宗之法亦會有錯漏,既有錯,便要改之,有漏便要填補,大人又如何能說王氏誤殺惡人便是被律法所棄?”
玉珺眉間輕挑,更覺崔大人此言說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