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璋讓他一嗓子吼得哆嗦:“那么大聲干嘛,沒見過下雪啊!”
小張說:“見過,可一年才下幾次,也很難得的!我上去叫他們下來看!”說罷他風風火火自己拎著一堆咖啡沖回辦公樓了。
“這火急火燎的……”梁璋嘟囔著,手背上已經落了幾點冰涼。他回頭看,徐培因的目光已經放向遠方,似乎在看景色了。風里已經讓白絮填滿,細細密密落下來,飄在他肩頭袖口。
小雪易化,在空氣里旋轉著落在發(fā)間,一會兒便在烏濃的鬢角消失了。培因哥今天的頭發(fā)沒怎么做造型,讓風吹亂了,露出一片光潔的額頭。雪落到皮膚都融了,在眉間、鼻梁、嘴唇留下點點水光,本就冷清的面容似乎要讓雪染得透明了。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梁璋順著他的目光望,只有樓,還不如看人。
“我留學的時候很喜歡圣誕節(jié),因為國外圣誕會有假期。”徐培因呼出一團白氣,原來是在懷念從前,“還有圣誕集市,特別熱鬧。”
梁璋默默離他近一點,問:“圣誕集市都有啥啊?”
“跟廟會差不多吧,有很多小吃,我經常排可麗餅……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是高中出的國嗎?”
徐培因搖頭:“我很小的時候就跟媽媽一起過去了,大概四歲前是在國內吧,印象不深。”
梁璋很驚訝:“那你普通話也太好了吧……”
培因哥有些無奈地看他:“我們家里都講普通話的,我也是中國籍,過年都是過春節(jié)……不過現(xiàn)在應該也不會回去住了。”
“那現(xiàn)在國內只有你自己嗎?以后都不回去了嗎?”梁璋著急地問了一串問題。
“回去什么?我到北京她都要跟我斷絕關系了。”徐培因白他一眼,“我都在北京買房了,你是讓我把這個房子租出去自己再回法國住嗎?”
什么叫“她都要跟我斷絕關系了”,梁璋胸口覺得堵。徐培因這句話倒是說得隨意,難怪他每個周末都有空閑,不像梁璋除了爬山徒步還偶爾回去陪媽媽。
“那,你媽是不接受……同性戀嗎?”他小心翼翼開口。
“不至于。”徐培因看他,又笑,往后靠在墻柱上,“是不接受我前任,他年紀太小了,那時候不是才成年嗎?然后她也不想我離開法國,所以吵架。我媽脾氣很大,現(xiàn)在還拉黑著我呢。”
就這么自然提到了這個話題,梁璋還以為不能說,于是追問:“怎么不能是他留法國?”不是被感情沖昏頭腦,只是權衡利弊,明顯是徐培因回國更虧。不談家人都在那邊,他是已經有了一份相當不錯的工作。說什么在北京有裕景的offer,如果徐培因不離開法國,根本就不會投簡歷過去吧。
徐培因只是說:“他家里破產了,得回去。”
“……”
梁璋想問,那你一個人在北京會不會覺得很孤獨,家人不在身邊,讀書時的朋友又大都在法國,現(xiàn)在前任也進去了,過年的時候要一個人嗎?還是問不出口,半晌,他低聲說:“北京的冬天是不是更冷啊?”
徐培因點頭:“是哦。”
雪漸漸下大了,那些落在頭上的雪花不再化了,瑩白的雪色和呼出的哈氣都讓徐培因看起來十分遙遠。他睫毛上開始落一些細雪,隨著眨動融進眼眶,濕漉漉的,雪天替他落眼淚。
梁璋目眩神迷,他一直很想看培因哥流淚,想看燈下過呼吸的紅暈,但沒想到他連雪里凍紅的鼻尖都覺得不忍。
“培因哥,”他動動嘴唇,聽到自己問,“晚上要不要看電影,如果能買到票的話……”
背后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嘁嘁嚓嚓地笑聲,小張叫來幾個同事,都是年輕的姑娘小伙愿意下來看雪,歡呼雀躍地撲過來,把他們團團圍住。
“終于下雪了!!”“是初雪,幫我拍條抖音!”“下午雪下大點就可以夾鴨子雪球了……”
人群里培因哥的眼睛像扇半掩的窗,偶然敞開,輕輕搖晃。
徐培因搖頭,將目光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