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往德安街的途中,陳敬東向他們介紹起那里的情況。
“德安街那邊,房子大多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建的,很多老住戶都是一大家子擠在一起。這幾年附近又新建了些寫字樓,一下子涌進來好多上班的年輕人,租房需求一大,群租房就特別多。”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人一多就雜,管理起來是真頭疼。消防安全、環境衛生這些問題天天有,鄰里之間也三天兩頭鬧矛盾。”
陳敬東講到這里,頓了頓,苦笑道:“其實這片區域早就列入改造計劃了,只是情況復雜一直沒動。所以有企業來調研,我們街道辦是非常歡迎和支持的,也希望能借這個機會徹底改善一下。”
秦昭凝神聽著,不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蔣予衡則沒有太多表情,只適時地拋出幾個關于群租房市場和現行政策的問題。
說話間,德安街已近在眼前。周邊景致與方才那條老街大同小異,只是因為人更多,顯得愈發擁擠雜亂。
陳敬東領著他們拐進一條小巷,指著面前一棟灰撲撲的五層樓房說:“就是這棟了。”
秦昭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臨街那一面密密麻麻晾曬著的衣物,幾乎將窗戶都淹沒了。各色衣褲被單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巨大的網,把這棟老樓緊緊纏裹。
“我天……”這景象實在太壯觀,秦昭忍不住小聲感嘆一句。
蔣予衡眉頭皺起,“這棟樓住了多少人?”
“保守估計,兩百多個吧。”陳敬東說完,見兩人臉色難看,又補了一句:“不過這是這條街上最大的群租房,其他樓沒有這么多人的。”
他本意是想寬慰他們,但蔣予衡和秦昭的壓力并沒有減輕多少。
秦昭側過頭去看蔣予衡,眨了眨眼,等待他的指示。
蔣予衡輕咳一聲,“陳科長,我們能進去看看嗎?”
“可以。但是要注意一點,萬一碰到人了,最好別對視也別說話。”陳敬東嘆了口氣,神情有些無奈,“你們這幅打扮,他們一看就知道是來搞改造的。這里的人都不想搬,所以對外人態度不好。”
“態度……有多不好?”
陳敬東回憶了一下,“最嚴重的一次,好像把一個人的牙齒都打掉了。”
秦昭聞言咽了口唾沫,轉頭看向蔣予衡。
那人發型梳得一絲不茍,一身襯衫西褲穿得板正,一看就跟這里邊兒格格不入。而且他那張嘴也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要是遇到個脾氣爆的租戶,一言不合,把他們給打了怎么辦?
“那個,蔣總,要不您就別進去了?”秦昭試探著道,“你看啊,這里面又暗又臟的,我跟陳科長兩個人去就行了,不勞煩您。”
蔣予衡瞥了他一眼,又看一眼陳敬東,眼睛微微瞇起,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抿了抿唇,終于開口道:“那你們去吧。”
“好嘞!”秦昭想到自己被打的風險降低了大半,一瞬間喜上眉梢。
陳敬東打量了蔣予衡一眼,卻發現那人目光如炬,正好也在看著他。他心底猛地一跳,忙收回視線,微笑著拍了拍秦昭的肩,“我們走吧。”
秦昭跟在他身后走進那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拐了個彎,臟兮兮的水泥樓梯就出現在眼前。樓道昏暗,寬度也尷尬,一個人走挺寬敞,兩個人并肩又稍顯擁擠,于是秦昭只能跟在陳敬東的側后方。
“這棟樓廚衛都是公用的,我帶你去看看。”
“好。”秦昭說著,掏出手機給這窄小的樓梯拍了一張,又給樓道里陳舊的消防設施照了幾張。
陳敬東側過頭看他,意味深長道:“你這老板……還真是氣場十足。”
秦昭忍不住撇了撇嘴,但又想到現在是在爭取項目的階段。思索片刻,還是決定維護一下蔣予衡的形象。
“嗯……其實他也挺不容易的,臨時接手這么大一家公司,不強硬一點治不住下面的員工。”
說完,秦昭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出息了,牛馬還共情上資本家了。
陳敬東笑了笑,“看來他對你不錯,應該很看好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