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冷酷而現實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借刀殺人,驅虎吞狼!既能消耗日軍,也能磨平這把他不完全掌控的利刃的鋒芒。
他猛地轉回身,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味道:
“好!他不是號稱‘虎旅’嗎?不是能打嗎?我就給他這個編制!”
他抓起筆,在文件上飛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隨即重重扔下筆,目光銳利地看向何應欽和陳誠:
“告訴延安,獨立旅可以保留,隸屬于第十八集團軍(八路軍)總部直轄,但不給正式番號!就叫他獨立旅!他不是叫‘虎旅’嗎?好啊,是騾子是馬,拉到上海灘去遛遛!讓他王林,帶著他的虎旅,去上海碰一碰!去碰碰日本人的艦炮、飛機、坦克!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虎牙利,還是日本人的鋼刀快!”
話語在悶熱的會議室里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與嘲弄。何應欽等人立刻領會了其中的深意,這是陽謀,是將一把雙刃劍扔向最殘酷的戰場。
“是!委座!”何應欽立即應聲。
。。。。。。
幾乎在南京那份蘊含著借刀殺人之意的命令發出的同時,陜北延安的窯洞里,中央的幾位首長正對著一封剛剛譯出的電報凝神思索。電報的內容正是蔣介石關于獨立旅的處置意見:允其存在,無正式番號,即刻開赴淞滬參戰。
跳躍的油燈光暈映照著眾人嚴肅的面龐。一個首長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握著煙斗,眉頭緊鎖:“老蔣這一手,狠辣啊。淞滬戰場的情況我們都清楚,那是日寇海陸空火力最密集的地方,完全是個‘血肉磨坊’”
另一個首長接口道,他的語氣冷靜而清晰:“綜合各方面情報看,蔣介石的意圖很明顯。一方面,淞滬前線吃緊,他急需一切力量去填補戰線,消耗日軍;另一方面,他對我們,特別是對表現出強大戰斗力的獨立旅,始終心存忌憚。這是典型的‘驅虎吞狼’,既想用我們這把刀,又想借日本人的手磨鈍甚至折斷這把刀。代價,恐怕就是獨立旅的八千將士。”
窯洞內的空氣變得異常沉重。另一位領導同志深吸一口氣,語氣帶著不忍:“獨立旅是我們寶貴的種子部隊,戰斗力強,作風過硬,官兵覺悟高。就這樣毫無掩護地投到上海那個絕地去,面對敵人的飛機重炮,后果……恐怕是災難性的。為了保留一個虛名編制,把整個旅推進火坑,這值得嗎?要不然……我們再爭一爭?哪怕暫時不要這個編制,也不能眼看著同志們去犧牲!最主要是鞭長莫及,去了上海的獨立旅就是孤軍,沒有后勤,也沒有兵員”
這番話道出了許多人的擔憂。一時間,窯洞里只剩下油燈燈芯偶爾爆開的噼啪聲。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投向了一直沉思未語的首長。
首長的手指夾著卷煙,久久沒有吸上一口,煙霧裊裊上升。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窯洞的土壁,看到了萬里之外烽火連天的黃浦江,也看到了中國抗戰全局這盤大棋。他何嘗不知蔣介石的算計?何嘗不心痛那八千子弟兵可能付出的巨大犧牲?這支部隊是從蘇區、從長征路上一步步走出來的骨干,是革命的寶貴財富。
然而,民族危亡高于一切。全中國的眼睛都在看著共產黨,看著紅軍改編后的八路軍。如果因為畏懼犧牲而逡巡不前,不僅正中了蔣介石下懷,給了他口實,更會嚴重挫傷全國人民的抗日熱情,損害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軍隊光明磊落的抗日形象。
持續了足有一兩分鐘。終于,猛地吸了一口煙,然后將煙頭在鞋底用力摁滅,這個動作干脆利落,仿佛也摁滅了最后一絲猶豫。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戰友,眼神銳利而堅定,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后的果決:
“戰爭,總是要死人的,總是要人去打的。”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讓這句話的力量充分沉淀。
“蔣介石的算盤,我們都清楚。他想借日本人的刀殺人,我們偏要把這把刀用在民族的刃上!獨立旅是要付出代價,但有些代價,必須付!全國抗戰的局面剛剛打開,我們共產黨人不能患得患失,怕這怕那?怕這怕那還打什么仗!叫什么革命!”
他的手臂在空中用力一揮:“就是要讓全國人民都看清楚,我黨倡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是真心實意的!紅軍改編八路軍,是真心北上抗日、南下御侮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是為了抗日,我們的隊伍就敢闖!就要闖出個樣子來!”
“告訴王林,”首長的語氣不容置疑,“獨立旅不但要去,而且要打出威風,打出紅軍的氣勢來!要讓日本人嘗嘗我們鐵拳的厲害,也要讓某些看看,共產黨領導的隊伍,是國家干城,是民族脊梁,任何企圖利用外敵消耗我們的陰謀,都不會得逞!”
“是!明白了!”其他首長等人神情一凜,原有的猶豫和顧慮在首長斬釘截鐵的話語中一掃而空。戰略決心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