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旺則拿著個小本子,一邊維持秩序,一邊快速記錄著姓名、年齡、籍貫、特長。他黝黑的臉上帶著笑,不時拍著報名者的肩膀:“好!是條漢子!……會編草鞋?好手藝!咱們隊伍正缺!……扛過活?力氣大?好!”
經過初步篩選,近一百名身體相對結實、意志堅定的青壯年被挑選出來。他們大多衣衫襤褸,眼中卻閃爍著新生的光芒和對未來的憧憬,亂哄哄地站在一旁,好奇又敬畏地看著那些正在整隊、擦拭武器的紅軍老兵。
與此同時,在城西臨時劃出的俘虜營區,氣氛更加凝重而深刻。八百多名桂軍俘虜被集中起來。王林、王光道親自坐鎮,各連指導員和骨干戰士深入其中,一場規模空前的“訴苦大會”正如火如荼地進行。
沒有高臺,沒有講稿。王林就站在俘虜中間,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兄弟們!你們昨天還在為誰賣命?為周祖明?為廖磊?為白崇禧?還是為南京城里坐轎子的老爺們?他們給你們什么?克扣的軍餉?當炮灰的命?死了連口薄棺材都沒有!”
他的話像火星,瞬間點燃了積壓已久的怨憤和痛苦。一個滿臉橫肉、手臂纏著繃帶的原桂軍老兵猛地站起來,聲淚俱下:“長官說得對!我爹就是讓催糧的稅警活活打死的!就欠了兩塊大洋啊!我妹子……”他哽咽得說不下去,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我老家鬧饑荒,保長家的糧倉堆得冒尖,我娘餓得吃觀音土……腸子都脹破了啊!”另一個瘦小的俘虜捶著地面嘶吼。
“在桂軍五年,老子一個銅板沒見著!全讓狗日的營副吞了去嫖去賭!受傷了不給治,硬挺著等死!”又一個老兵紅著眼睛控訴。
悲傷、憤怒、絕望的哭訴此起彼伏,匯成一股撼動人心的洪流。階級的壓迫,舊軍隊的黑暗,個人的血淚史,在“紅軍官兵平等”、“為窮人打天下”的鮮明對比下,產生了強大的沖擊力。王光道適時地引導著,將個人的苦難引向對舊社會、舊軍隊制度的控訴。
“愿意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干革命的,打碎這個吃人世界的,站到左邊來!想回家的,紅軍發路費,兩塊大洋,絕不食言!”王林的聲音在哭訴聲暫歇時響起,斬釘截鐵。
短暫的沉默后,人群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涌向左邊!六百多名桂軍俘虜,包括許多輕傷員,眼神中曾經的迷茫和恐懼被一種找到歸宿的狂熱所取代,高高舉起了手。只有少數年紀過大、傷勢過重或顧慮極深的人,默默地走向右邊領取路費。
看著左邊那黑壓壓、群情激昂的六百多人,再看看旁邊那近百名摩拳擦掌的百姓新兵,王林和王光道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震撼與欣喜交織的光芒。兵員,這支隊伍最寶貴的血液,從未如此充沛!
命令迅速下達。鐘光邦、林火旺立刻從登記處抽身,帶著原輜重排的老兵們開始行動。場面雖然龐大而紛亂,但在系統無形的“三倍增益”下,組織的效率極高。百姓新兵和那六百多名轉化桂軍俘虜被迅速打散、混合編組。
“你,你,還有你!編入運輸一隊!負責騾馬大車!”
“你們幾個,會點木匠活的?去修理隊!”
“有力氣的,過來!加入人力搬運隊!”
“當過兵的?會用槍的?好!編入輜重營警衛連!”
“識點字的?太好了!營部需要文書!”
鐘光邦展現出驚人的組織才能,拿著簡陋的名冊,聲音洪亮地分派任務,確保每一個環節都有人負責。林火旺則帶著人清點剛剛繳獲和采購的大量物資——糧食、藥品、彈藥、被服、工具,以及從桂軍那里繳獲的馱馬、大車,為輜重營的運轉準備家當。
僅僅大半天功夫,一個規模龐大、架構初成的輜重營便出現在通道縣城內。人數嚴格按照王林要求,編足580人。營部由王光道兼任營長,鐘光邦任副營長兼后勤總管,林火旺任營部軍需主任。下設:
多個運輸連隊(騾馬、大車、人力)
一個加強的警衛連(負責保衛輜重安全)
修理隊
炊事隊
醫療分隊(并入原營醫療隊部分人員)
營部直屬隊(文書、通訊等)
雖然人員也多是新兵和轉化兵,但裝備不精良(根據三營標準連同樣有三個基礎連,裝備彈藥一致),整個營充滿了新生的朝氣和一種找到組織的歸屬感。王光道站在臨時搭起的營部門前,看著這支由自己親自兼任營長的特殊部隊,肩上的擔子沉甸甸,心中卻充滿了開辟新路的豪情。
夕陽西下,將通道古城染成一片血色金黃。三營主力(戰斗部隊)已在陳阿海、黃木生、周志明、鄭水生、張紅土、劉根勝等骨干帶領下,集結完畢,戰士們檢查著武器彈藥。在他們身后,是規模同樣龐大、由騾馬大車和背負行囊的新兵組成的輜重營。
城內,鐘光邦和林火旺則忙得腳不沾地。物資被分類打包,打上標記。匠人被緊急找來加固擔架,騾馬被套上大車。醫療隊的護士們在微弱燈光下為重傷員更換最后的敷料。陳樹湘和程翠林被安置在特制的、帶有簡易減震支架的擔架上,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已恢復清明,默默關注著外面緊張有序的準備工作。陳樹湘看著王林匆匆進來匯報整編方案和行軍計劃,艱難地點了點頭,嘶啞地吐出兩個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