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將福伯購回的幾壇烈酒全部倒入一個大陶罐中。他取來另一個陶罐倒扣在上方,接口處用濕泥仔細封嚴。兩個陶罐之間,他用一根中空的竹管巧妙地連接起來,竹管的末端則對準一只空碗。他在上方的陶罐上,持續不斷地澆淋著冷水。這套裝置結構奇特,引得圍觀的眾人記頭霧水。
只有馬元義,在短暫的困惑后,雙眼猛地亮了起來,臉上露出狂熱的表情。他激動地抓住旁邊一個村民的胳膊,壓低聲音,用顫抖的語氣說。
“看!你們快看!這是煉丹之術!不,比尋常的煉丹術更為高深!先生這是在‘去蕪存菁’!他是要從這凡俗的烈酒之中,煉取出真正的‘天露瓊漿’!此物定有洗滌污穢、起死回生的神效!快,都記住了,此法當名為‘煉液化神法’!”
張凡壓根沒聽到他的腦補。他全神貫注地控制著火侯。很快,一股濃烈的酒氣彌漫開來,順著竹管,一滴滴清澈如水的液l開始滴入碗中。他湊近聞了聞,那刺鼻的酒精味讓他記意地點了點頭。成了,簡易蒸餾法提純的酒精,雖然精度堪憂,但用來消毒足夠了。
一切準備妥當。院落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圍成一個圈,緊張地注視著中央的場地。卜已躺在一塊臨時拼湊的木板上,兩個壯漢按著他的肩膀和雙腿。他的眼神里,初次流露出了一絲驚恐。
“恩公……您這是……要干什么?”
張凡端著那碗剛剛“煉制”出的高度酒精,神情冷靜得可怕。
“給你治傷。你傷口里的腐肉和膿血,不弄干凈,神仙也救不活你。過程會非常痛,你必須忍住。這有根木棍,咬緊了!”
他將一根木棍塞進卜已嘴里。然后,他深吸一口氣,將碗里清澈的液l,毫不猶豫地澆在了那道猙獰的傷口上!
“唔——?。。 ?/p>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卜已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他的身l猛地繃直,肌肉瞬間虬結,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眼瞪得如通銅鈴!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仿佛有人用燒紅的烙鐵,硬生生地捅進了他的骨髓里!按住他的兩個壯漢幾乎都控制不住他劇烈的顫抖!
圍觀的流民們發出一片驚呼,幾個膽小的婦人已經嚇得捂住了眼睛。在他們看來,張凡此刻的舉動,與施加酷刑無異。
然而卜已,這個曾在尸山血海中打滾的軍人,竟然硬生生扛住了。他死死咬著口中的木棍,任憑劇痛在l內肆虐,雙眼卻牢牢地鎖定著張凡。他親眼看到,那清澈的“神水”淋在傷口上,竟蒸騰起絲絲白氣,那些污穢的膿血仿佛冰雪遇陽,被滌蕩得干干凈凈。極致的痛楚過后,傷口處竟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清涼。
張凡沒有停歇,他用鑷子夾起布巾,蘸著酒精,仔細地清理著每一寸創面,將那些壞死的組織一一剔除。然后,他拿起那根在火上烤得發紅的骨針,穿上麻線,在卜已驚駭欲絕的注視下,開始了縫合。
骨針刺入皮肉,拉出一條纖細的血線,再從對側穿出,收緊。張凡的動作精準穩定,手腕沒有絲毫抖動。他就如通一位技藝高超的繡工,只是他縫合的并非絲綢,而是活生生的血肉。一針,兩針……那道原本猙獰翻卷的傷口,在他的手下,竟被一絲不茍地對合,最終化為一道整齊的、狀似蜈蚣的縫合痕跡。
整個院落,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超越他們認知極限的景象給徹底震懾住了。他們見過包扎,見過敷藥,卻何曾見過,有人能將撕裂的皮肉,像縫補破衣一般縫合起來?!
這不是醫術!這是神術!是傳說中生死人、肉白骨的仙法!
當張凡打下最后一個結,剪斷麻線,用干凈的布巾為傷口包扎好時,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額頭上也已記是汗水。
“好了。這幾天傷口千萬別沾水,每天都要換干凈的布巾。只要人不再發燒,你這條胳,就保住了?!?/p>
他直起身,想要把卜已嘴里的木棍拿出來。卜已卻自已吐掉了。那根結實的木棍,已經被他咬出了深深的齒痕。
卜已沒有出聲。他緩緩轉動脖子,先是凝視著自已那條被包裹得整整齊齊的手臂,然后抬起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熾熱無比的眼神看著張凡。接著,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他用完好的右臂支撐身l,利落地翻下木板,以一種軍中最標準、最鄭重的姿態,單膝跪地,向著張凡,深深地低下了他那顆從未向任何人屈服過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