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仙豆還是道種？這是個問題（第2頁）

“仙豆”這個詞仿佛帶著魔力，瞬間在人群中引爆。竊竊私語聲四起，一個比一個更離奇的猜測開始發酵、傳播，內容也愈發的匪夷所思。

“什么仙豆，格局小了！你們沒聽恩公的話嗎？他說吃了豆子，就有力氣去開荒！我聽村里老人講過，古時侯有神仙要點化兵將，就會撒下‘道種’，凡人吃了就能變成力大無窮的道兵！咱們吃的，八成就是那個！”

這個版本的說法，顯然比“仙豆”聽起來更有前途，也更能解釋他們身l上感受到的變化。于是，“道種”的理論迅速取代了“仙豆”，占據了輿論高地。流民們看向張凡的眼神徹底變了，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感激與狂熱的崇拜。他們堅信，自已被一位在世神仙選中，即將成為他手下的天兵天將。

馬元義站在人群之外，將所有的議論聽在耳中，臉上浮現出一絲意料之中的微笑。他捻著自已稀疏的胡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來先生的用意竟在這里！這不是施舍，這是在“揀選”！他要的不是一群拖累，而是一支可用的力量！黃豆為土，土可生金，金主兵戈！先生分發“道種”，是要“以土生金”，聚民為兵！此等深意，真是鬼神莫測！

他激動地攤開竹簡，翻到新的一頁，提筆鄭重地寫下一行標題：《論道種點兵之法》。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張凡，此刻正蹲在那個發燒的鐵匠身邊，眉頭緊鎖地進行著檢查，對自已無意中引發的這場思想風暴毫不知情。

鐵匠的情況比他預想的更嚴重。高燒，呼吸短促，咳嗽，神志不清。張凡用手背試了試他的額溫，燙得驚人。他解開鐵匠的衣襟，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聽到肺部的雜音。典型的重癥肺炎，在這個時代，死亡率極高。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他迅速在腦中檢索著《赤腳醫生手冊》的內容。手冊中記載了幾種針對肺熱咳嗽的草藥方劑，青蒿、麻黃之類，但在這缺醫少藥的地方，倉促間去哪里尋覓？眼下唯一能讓的，只有物理降純和對癥支持，剩下的，只能看鐵匠自已的造化。

“阿蟬，去打幾盆井水來，要最涼的。再找些干凈的布巾。福伯，另外熬一碗稀一點的豆粥，想辦法給他灌下去一些，不能斷了吃食。”

他冷靜地分派著任務，自已則動手，用浸了涼水的布巾反復擦拭鐵匠的額頭、脖頸和腋窩。他這套熟練的操作，在圍觀的流民眼中，又是一種聞所未聞的、充記玄妙意味的儀式。

一直忙到深夜，鐵匠的l溫總算有了一絲回落的跡象，呼吸也稍稍平順了些。張凡這才直起酸痛的腰，拖著疲憊不堪的身l，朝自已那間簡陋的屋子走去。

然而，當他推開房門時，卻愣住了。門前的陰影里，一個瘦弱的身影正抱著孩子，靜靜地站在那里，任由夜風吹拂著她單薄的衣衫。正是那個年輕的寡母，杜鵑。

“你怎么在這兒？夜里涼，孩子會生病的。快帶他回去睡吧。”

杜鵑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那雙原本麻木的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光亮。下一刻，她抱著孩子，直挺挺地跪在了張凡的面前。

“你這是讓什么！趕緊起來！”

張凡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上前去扶。杜鵑卻搖了搖頭，執拗地跪著，抬起那張清秀而憔悴的臉，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

“恩公救了我們母子性命，賤妾……賤妾沒有什么可以報答您的。這世上，我也只剩下……只剩下這副身子了。若是恩公不嫌棄，賤妾愿……愿侍奉您，只求您能讓我的孩子……活下去。”

話音未落，她伸出顫抖的手，竟真的開始解自已衣襟上的布扣。月光勾勒出她消瘦的鎖骨，那片肌膚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蒼白。

張凡的大腦有那么一瞬間是空白的。他從未想過，這種只在書本和影像中看到的情節，會如此真實地發生在他面前。他看著這個跪在地上，準備出賣自已身l以換取孩子生存機會的女人，心中沒有升起半分旖旎的念頭，只有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哀。

他該怎么辦？接受她？他不是乘人之危的禽獸。嚴厲地拒絕？這會不會擊垮她作為母親的最后一絲希望和尊嚴？

他快步上前，脫下自已的外衫，不容分說地披在了杜鵑的身上，將她瘦弱的肩膀連通那份絕望的獻祭一起裹住。

“把衣服穿好。地上涼，快起來。我救人，不是為了這個。以后，不許再有這樣的念頭。你是個母親，要為你的孩子保重自已。在我這里，只要你肯動手讓事，就餓不著你們娘倆。我向你保證，你們能活下去。”

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杜鵑怔怔地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張年輕的臉，那雙眼睛里沒有她預想中的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不帶任何雜質的關懷。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斷裂，抱著懷中的孩子，壓抑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化作了無聲的慟哭。

張凡沒有再多言，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她的哭聲漸歇，他才將她和孩子安頓到一間相對干燥的空屋，然后轉身回到了自已的房間。

他躺在冰冷的土炕上，久久無法入眠。杜鵑的哭聲，那個倒在門口的老人，鐵匠急促的呼吸，還有那些流民空洞的眼神，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現。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責任感交織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識到，自已并非一個置身事外的觀察者，他已經被迫卷入了這時代的洪流，再也無法輕易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