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帶著撫慰的力量,奇異地順著食道滑下,稍稍澆熄了心口那灼燒的烈焰。
趙辰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他不再說話,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手套,開始剝旁邊一盤剛端上來的、紅彤彤油亮亮的小龍蝦。修長的手指動作麻利,剝出的蝦肉完整鮮嫩,沾了點(diǎn)湯汁,然后極其自然地放進(jìn)了于玲面前的碟子里。
蘇曉一邊憤憤地啃著雞翅,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趙辰這行云流水的“剝蝦服務(wù)”盡收眼底,再看看于玲雖然還板著臉、但明顯緩和了不少的側(cè)臉,以及碟子里迅速堆積起來的蝦肉…
她心里那點(diǎn)被趙辰“糊弄”的憋屈瞬間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媽的,好甜!好酸!這狗糧硬塞啊!
她決定化悲憤為更大的食欲,一把抓過林峰剛放下的那瓶冰啤酒,對著瓶口吹了一大口,然后豪氣干云地一拍桌子:
“老板!再烤二十串掌中寶!十串烤饅頭片!玲子!吃!吃飽了才有力氣收拾賤人!”她抓起一把烤得焦香的肉串,塞進(jìn)于玲另一只空著的手里。
“趙辰!你也別光剝蝦!吃!這頓…算我的!”她豪邁地一揮手,頗有點(diǎn)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的氣勢。
林峰默默地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真皮錢包,放在蘇曉手邊,聲音平穩(wěn):“蘇小姐,現(xiàn)金。老板說只收現(xiàn)鈔。”
蘇曉:“…”她看著那個比她一個月工資還厚的錢包,再看看林峰那張一本正經(jīng)的臉,徹底無語凝噎。行吧,你們有錢人的“普通”,我服!
于玲沒理會旁邊兩人無聲的交鋒。她慢慢地吃著煎蛋,感受著那恰到好處的甜意在口腔里彌漫,撫平著被怒火灼傷的神經(jīng)。
碟子里,趙辰剝好的蝦肉堆成了小山。她拿起一串蘇曉塞過來的肉串,咬了一口,濃郁的孜然辣椒味混合著蜂蜜的余韻,形成一種奇特的、充滿人間煙火氣的踏實(shí)感。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再次看向桌上那個敞開的文件袋,眼底的怒火沉淀下來,淬煉成冰冷的、銳利的寒芒。
“告她?”于玲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卻比剛才的怒吼更讓人心悸。她拿起一張張偉的銀行流水單,指尖在“G小姐慈善基金會”那行字上緩緩劃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毫無笑意的弧度。
“太便宜她了。”
“我要她身敗名裂,一無所有。”于玲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另外三人耳中,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像她對我做的那樣。”
趙辰剝蝦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只是將又一粒飽滿的蝦肉放進(jìn)于玲的碟子里。
“嗯。”他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拿起旁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沾了油漬的手指,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平靜地迎上于玲看過來的視線,聲音低沉而穩(wěn)定,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承諾:
“債,總要一筆一筆收。利息,也跑不了。”
他拿起筷子,夾起于玲碟子里一塊他剛剝好的蝦肉,極其自然地沾了點(diǎn)湯汁,然后,極其自然地送到了于玲的嘴邊。
動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于玲愣了一下,看著嘴邊那顆沾著紅油、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蝦肉,又看看趙辰那雙平靜注視著她的眼睛。周圍是喧囂的市井煙火,鼻尖是烤串的濃烈和蜂蜜的溫柔余韻。
她眼底最后那點(diǎn)冰封的怒意,終于在這極致的溫柔和不動聲色的守護(hù)面前,悄然融化了一絲。
她張開嘴,咬住了那顆蝦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