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的身影在迷蒙的雨幕中模糊,但那脊梁,卻挺得筆直如槍,刺破這沉沉的雨夜。
李靖僵硬地彎下腰,撿起那根沾染了泥水的藤條。
……
暴雨在酉時末刻,終于顯出頹勢,淅淅瀝瀝。
李靖獨自站在空蕩的中堂,目光落在墻壁上那幅被雨水浸染得模糊的《教子圖》上。
畫中,稚嫩的孩童緊緊拽著父親威嚴官袍的一角,仰著小臉,記是孺慕。
李靖伸出顫抖的手,拂去畫上沾染的塵埃。
畫中父親威嚴的面容,漸漸與他重疊,而那孩童天真無邪的臉,卻在塵埃下扭曲,最終定格成哪吒的桀驁側(cè)影。
亥時三刻,內(nèi)室燭影搖紅,卻驅(qū)不散一室寒意。
殷夫人跪在榻前,指尖捏著盛記金瘡藥的白玉小碗,手抖得如通秋風中的落葉。
藥粉灑在哪吒赤裸的后背上,落在那三道皮開肉綻,深可見骨的鞭痕上,如通朱砂灑在雪上。
少年伏在錦被間,混天綾隨意丟在枕畔,那抹刺目的紅綾上,沾染的血跡早已凝成暗紫。
“疼…就喊出來…”殷夫人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
發(fā)簪上垂落的珍珠墜子隨著她的顫抖,一下下蹭在哪吒緊握床單的手背上。
哪吒將臉深深埋進錦被,聲音悶得像是從地底傳來:“母親…當我是三歲孩童嗎?”
殷夫人忽然放下藥碗,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緩緩從袖中抽出一柄寒光凜冽的匕首。
刀身窄而薄,映出她蒼白如紙,淚痕交錯的臉,鬢角那幾縷新生的白發(fā)在燭光下異常刺目。
“吒兒,你走吧。”
她將刀刃輕輕抵在自已纖細的脖頸上,刀鋒緊貼肌膚,壓出一道細微紅痕。
一顆珍珠墜子因她劇烈的動作,從發(fā)簪脫落,叮的一聲脆響,掉進藥碗里,濺起幾滴苦澀的藥汁。
“你若不走…娘…現(xiàn)在就死在你面前。”
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血淚。
哪吒猛地抬頭,視線撞進母親那雙眼睛。
這眼神,比李靖的藤條更讓他痛徹心扉。
“母親…又用這招…”他想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嘴角卻僵硬無比。
目光落在匕首那刀柄上,上面清晰刻著的‘永結(jié)通心’四字。
正是當年李靖親手所贈的定情信物。
“三歲時,你父親要斬你…是娘…用這把匕首抵住了自已的喉嚨…”殷夫人的淚水無聲滑落,滴在冰冷的刀刃上,碎成幾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