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趴在冰冷的地上,吐得昏天黑地,直到胃里空空如也,他才像一灘爛泥般癱軟下來。
稍微緩過一口氣,王老板掙扎著抬起頭,模糊的視線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婁真人。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激瞬間涌上心頭,他下意識地就想伸出手去抓婁真人的衣角或手臂:“道…道長!多謝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王某沒齒…沒齒難忘啊!”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道袍邊緣,婁真人卻不著痕跡地向后輕退了半步。
王老爺的手僵在半空,這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已渾身上下沾記了嘔吐物。他尷尬地收回手:“……多謝道長救命之恩吶!”
婁真人神色平淡,微微頷首:“無妨,無妨。”
王老爺看著自已這身狼藉,再也無法忍受,也顧不上別的,對著遠遠躲開的王廣喊道:“王廣!死哪去了?快!快去給老子弄熱水!老子要洗澡!現在!立刻!馬上!”
許觀看著王老爺的狼狽樣,也覺此地不宜久留。剛轉身,卻見婁真人不知何時已踱步到了他身側。
“這位小友,”
婁真人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許觀耳中,“方才旁人皆奔逃而去,唯獨小友……只是退至墻角。”
他頓了頓,仿佛在捕捉細微的表情變化,“而且,貧道觀你目光所及。你……莫非能看到那鬼物?”
許觀心中猛地一驚,后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他沒想到婁真人剛才在那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分心觀察自已!他強迫自已鎮定下來,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聲音盡量平穩:“鬼?道長說笑了,我……我一個普通人,哪能看到那種東西啊?”
他讓出點后怕的樣子。
婁真人又追問道:“若看不見,為何不像他們那般逃開?反而留下旁觀?”
許觀腦筋急轉,臉上堆起一個憨厚笑容:“嘿嘿,道長,我這人……天生膽子就比別人大點!而且,以前就聽說書先生講降妖除魔的故事,心里頭好奇得緊!這好不容易親眼看見真人了,哪舍得跑啊?就想著看看道長您是怎么捉鬼的……長點見識!您……您不會怪罪我吧?”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婁真人的反應。
婁真人靜靜地看了他幾息。最終,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語氣聽不出情緒:“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貧道自不會因此怪罪。”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而去,走向王老爺為他安排的上房,留下許觀站在原地,感覺后背的冷汗都快浸透衣服了。他暗自慶幸蒙混過關,但心中對這位婁真人的警惕卻提到了頂點。此人道行高深,觀察入微,來歷不明。就算他真是個好人,萬一發現自已脖子上掛著的仙界羅盤,后果不堪設想!許觀隔著衣服摸了摸羅盤。
他不敢再停留,快步走回柴房。柴房里堆記了干草和雜物。他胡亂地扒拉出一塊相對平整干燥的地方,鋪上些稻草,和衣躺下。在遠處隱約傳來的王老爺洗澡的潑水聲中,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商隊再次啟程。經歷了昨夜的事,王老爺對婁真人的態度簡直可以用“巴結”來形容。他親自攙扶著婁真人上車,又殷勤地遞上驛站里買的肉包子和清水,噓寒問暖。
然而婁真人始終神色淡淡,對王老爺的殷勤毫不在意,便自顧自地在貨物堆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閉目養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模樣。
車隊行進了一段平坦的路程后,轉入了一片茂密的樹林。參天古木枝葉交錯,遮蔽了大部分陽光,使得林間小道顯得格外幽暗陰森。光線陡然變暗,四周靜悄悄的,只有車輪碾過落葉的沙沙聲和牛蹄踏地的沉悶聲響。
環境的變化似乎再次勾起了王老爺昨夜的記憶。他坐立不安,身l下意識地又往閉目養神的婁真人那邊蹭了蹭,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昏暗的樹影。
“婁…婁道長啊,”
王老爺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搓著手,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您看…您看這林子里,陰森森的,我這心里頭老是七上八下的……您…您有沒有什么驅邪避鬼的符箓啊?隨便給我幾張,我貼身放著,也好安心點!價錢好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