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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道士騎著驢,驢綁著繃帶,就著寧靜的夜晚,一步一個(gè)腳印地穿過矮佬莊,走向福陵山。這福陵山溫潤肥沃,晨昏娟紗輕霧,四季幽幽碧草。河溪洋溢流淌如水晶泄地,林木蔥蘢遞進(jìn)如碧玉美肌,百獸聚集,鳴禽常駐,實(shí)乃福地。可惜美中不足,有山無峰,狀似陵碑,兩側(cè)山丘又緩緩下沉如左右扶手,山腰臌脹好似人之便便大腹,遠(yuǎn)瞻如無首之軀端坐陵碑之上,多少有些駭人。
驢三步一停,故作凄慘道:“我身負(fù)重傷,你怎么忍心奴役我。”
“今日我去見一個(gè)大妖怪,不能失了排場。再者,藍(lán)蠱婆不在,誰給你看病包扎?無非就是你掩人耳目,希望別人伺候你罷了。”
驢哼出一口氣,連走幾步又憤憤不平說:“你這個(gè)老滑頭。既然需要排場,為何不將我變作貌美男童伺候于旁,偏要我作腳力。”
青道士也哼一聲:“你模樣太丑,我功力不夠。”
驢恨得牙癢癢。青道士又將手指一指:“在山腰處有一云棧洞,乃此山肚臍眼,大妖怪就住在那里。你最好扯了繃帶。否則萬一突發(fā)不測,我跑了,你可跑不了。”
云棧洞九曲幽深,夜晚的穿堂風(fēng)吹過洞府,便發(fā)出嗚咽之音。
很多很多的豬,都在洞府一側(cè)的梯田勞動(dòng),它們晝夜不息,越來越瘦,累死的便作了豬妖的盤中餐。
豬妖體大如象,鬃毛如鋼,好不威武。他坐在洞前,用前蹄捧著茶杯品茗,旁邊的火堆烤著一頭瘦豬,焦香脆皮饞得驢食指大動(dòng)。青道士在他面前盤腿坐下。
豬妖懶洋洋而彬彬有禮地望著他:“我知道玄武大帝的真身是龍盤龜。道長這等蛇騎鱉,恕在下眼拙,你究竟是天上神仙還是山里妖怪?”
青道士搖搖頭:“是妖怪。”
“近來訪客紛雜,有三只眼睛和玩火輪的神仙,有花蛇、狼和熊變的妖怪,還有一只莫名其妙的大鳥。有聊天的,有打架的,也有找人的,不知道長是哪種?”
“我只是聽說福陵山來了個(gè)吃豬的豬妖,覺得有趣便來拜訪。”
“哦,無甚稀奇。我原來也吃人,只剩后來發(fā)現(xiàn)和豬比起來,人體臭、味酸、心苦、寄生蟲又多,所以就將配菜從人換成了豬。這對于四里八鄉(xiāng),想來也是功德一樁。”
青道士不解道:“配菜是豬?不知道豬先生主菜是什么?”
“道長到得正是時(shí)候。主菜來了!”
只見遙遠(yuǎn)的天邊寒光一閃,嗖嗖有七把小飛刀將豬妖穿心而過,如此七次之后欲復(fù)歸天闕。豬妖不痛不喊,反而興奮若狂,血盆大口變幻如象鼻追逐飛刀,將之卷入口中一通咀嚼。血,慢慢溢出嘴角。
豬妖如享奇珍,滿足地說:“這就是我的主食,夜夜有天人送來,加上配菜實(shí)在絕味。”邊說邊取下烤豬,就著飛刀嘎吱嘎吱地囫圇飽餐,良久之后再將一堆鐵渣和血水吐出。
此情此景,看得驢頭皮發(fā)麻,口舌又疼又癢,仿佛自己嘴里也有刀子在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