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山老妖這才為他們松了綁,問道:“小鬼,你可真的看見了我原來的模樣?!?/p>
“在眨眼的某個瞬間,會把你看成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怎么說呢,雖然看得不十分真切,但總覺得少年舒朗若夏夜的星辰,溫潤如春末的晚風?!?/p>
“對了,那就是我年輕時的模樣,遙想當年,意氣風發。”
驢子打斷老妖的話,“這有什么自豪的,不過是應了我們烏江一句俗語——少時了了,大必長殘?!?/p>
樂風說:“我覺得你不會傷害我們。可你帶我們到這里做什么呢?”
“我帶你來這里,是因為我們有緣分。聶雙在離開花果山時說過,當我遇見一個與過去的黑猴子有聯系的人時,我就能實現我的夙愿?!?/p>
“和過去的黑猴子有聯系?什么意思。”樂風云山霧罩,不明就里。
驢子頓時雙目放光、尾巴翹了起來,擠到老妖面前,“你說的是風華絕代的聶姑娘嗎?你快多講講她的事情?!?/p>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沒有名字,黑猴子和黃猴子都沒有名字。別人都怕我,但他們不怕,還喜歡坐在我的肩膀上看早晨的云彩和日暮的歸鳥。當他們變成大妖怪后,煩惱越來越多,找我玩越來越少。再后來黃猴子被壓在五指山下,灰猴子割袍斷義離開了花果山,黑猴子變更加乖張古怪,就更沒有人和我說話了?!?/p>
樂風問:“老妖先生,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你需要我們做什么,但我們樂于助人。”
巡山老妖輕吹一口氣,山壁上覆蓋著的薄雪像紗幕一樣飄揚起來,露出纖細古怪的石刻。他手指文字石刻,“我有一個朋友,亙古以來從未見過一面,只能以文會友?!?/p>
石壁上密密麻麻刻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圖案,驢子看得頭昏眼花,“這哪里是字,你們是文盲嗎?”
老妖又一巴掌想把它甩出去,但它被打多了有經驗,一縮一閃,避了過去。
“打不到我,打不到我!”驢子做著鬼臉。樂風盯著那些字,看著看著卻流淚了。
驢子輕聲提醒他:“注意演戲不要演過了。字都看不懂,你哭個啥,萬一是小黃文呢。”
巡山老妖把樂風抱了起來,“小鬼,你懂我們的話嗎?”
“不懂??墒俏腋惺艿焦陋毜纳n涼,仿佛離群的候鳥翱翔在無邊無際的汪洋上,天永遠是陰陰沉沉的,太陽不見,月亮不見,偶然出現的星星,也不知道哪顆指向北極,哪顆指著歸途。
“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遇見同伴,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看見陸地。甚至忘記了自己身為何物,為什么會在此飛翔,又為什么不能停下來。唯一的安慰就是難得的風平浪靜之時,看到自己在海面上的倒影,仿佛不再形單影只?!?/p>
老妖把樂風抱得緊緊的,眼泛淚花,“我是花果山最老的妖怪,我迎著山風和朝露奔跑的時候,漫山遍野只有青草和零星的花朵,初生的樹木還沒有你現在這么高。我孤獨地生活了無數的歲月,直到有一天,我在石壁上發現有人刻下奇怪的圖案,才欣喜若狂地予以回應,找到可以傾訴的對象。”
驢子湊得更近了,“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大字不識又喜歡裝有文化的人,明明近在咫尺,還非得做筆友。對于丑八怪來說,距離帶來的不是美,而是欺騙?!?/p>
“滾開!我是一個特殊的妖怪,每當夜晚來臨就會化為烏有,白天才能凝聚成形。而他正好相反,白日消失,夜晚出現。所以我們才以石刻的方式交談?!?/p>
老妖接著說:“草木榮枯了千次,花果山才開始有飛禽走獸,有頑皮的猴群,有懵懵懂懂的精怪,他們天真而脆弱。于是我和他約定好,日夜交替地巡山,共同守護花果山的生靈?!?/p>
樂風崇拜地看著他,“你們好偉大?!?/p>
驢子問:“我只想知道你口中的他,到底是公還是母,是你的愛人,還是你的損友。”
巡山老妖忽然害羞了,“我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他沒說,我若直接問,或者向別人打聽,好像不是很禮貌?!?/p>
樂風和驢子面面相覷,這老妖也太羞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