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當夜,揚方與徐京、楊溫早已安歇,營中靜悄悄沒些聲響。循晨與逸暘心中焦躁,踱出帳外,仰觀天象。但見星斗參橫,寒光遍野,不覺對月長嘆。循晨低聲道:“不想今日朝廷降旨,倒要與自家二弟廝殺,教俺如何忍心下得這手?”逸暘亦嘆道:“哥哥說得是。小弟常聞往來客商說道,梁山泊不是那等剪徑強人,端的是一伙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的義士……”說罷,四下張望一回,將聲音壓得極低:“如今朝廷昏暗,李邦彥、張邦昌等奸佞當道,閉塞圣聽。俺們何不就此投奔二哥,共聚大義?”循晨聽罷,沉吟半晌,只是搖首:“賢弟雖說得是,怎奈趙封知府待俺們恩重如山,豈可負他?”二人相對無言,悶悶不樂,各自回營歇息。正是:忠義難全空悵望,弟兄相見竟刀兵。
且說循晨的書信飛至梁山泊時,已是次日黃昏時分。眾好漢剛用罷酒飯,正待散席,忽見把守關隘的小嘍啰慌慌張張奔上聚義廳來,高聲叫道:“稟報殷大寨主,山下射得一只信鴿,腿上縛著書信,寫明要范則頭領親啟!”范則聽得,心中驚疑不定,急急接過書信,拆開細看。這一看不要緊,登時變了臉色,跌腳叫道:“哎呀!大事不好!”眾頭領見他這般模樣,俱各吃驚。殷浩起身問道:“范則兄弟,莫不是又有官軍來犯?俺梁山泊兵強馬壯,怕他怎地!賢弟又不是初經戰陣,何必如此慌張?”
范則嘆道:“哥哥不知,寫這書信的不是別人,正是此番來征討俺梁山的周循晨?!币蠛坡勓源篌@:“賢弟何時與那江州兵馬都統制周循晨有這般交情?”范則便將結義之事細細說了一遍。殷浩聽罷,沉吟道:“既是周循晨、虞逸暘二人與賢弟有八拜之交,可知他二人底細?”范則道:“正為此事憂心。此二人武藝皆在小弟之上。我那大哥周循晨,身長八尺五六,面如滿月,善使一對乾坤日月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江湖上人送綽號‘玄刀符將’,端的是一條好漢,俺三兄弟中數他第一。”
眾好漢聽罷,盡皆駭然。只見范則又道:“俺那三弟虞逸暘雖年紀最幼,武藝不及我二人,卻最是熟諳兵法,《武經七策書》排兵布陣、安營扎寨,無有所不精。更兼治軍嚴謹,頗有昔日漢之周亞夫,魏之徐晃之風,人都喚他作‘監兵神君’。此人更有四件稀世珍寶:一是那桿戲水湛盧槍,槍桿中空,暗藏機關。若將槍頭插入水中,可自動吸水,此槍舞動時,槍尖能噴出水霧,迷敵雙目,故又名‘戲水湛盧槍’。二是風雷豹,此馬乃是一匹龍駒。你若扯它頭上的癢毛,它便嘶叫一聲,口中吐出黑煙,別的馬聞之,便屁滾尿流,癱倒在地。三是夜明頭盔,此盔上嵌有夜光珠,黑夜行軍,光照百步。敵兵望見,只道是天神下凡,不戰自潰。四是唐猊寶鎧。那唐猊鎧刀槍不入,箭矢難傷,端的了得,因此又喚作‘四寶將軍’。”
且說那周循晨率領大軍直抵梁山泊前,虞逸暘調撥人馬,擺開陣勢。但見官軍旌旗遮天蔽日,刀槍映日生輝,端的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殷浩亦按軍師之計,分撥眾頭領各守關隘。兩軍對陣處,周循晨拍馬出陣,手舞那對寒光閃閃的乾坤日月刀,胯下一匹驊騮寶馬,殷浩在門旗下定睛細看,但見那周循晨頭戴鳳翅金盔,身披鎖子連環甲,腰系獅蠻寶帶,足蹬虎頭戰靴。面如滿月,目若朗星,三綹長須隨風飄動。端的是威風八面,氣宇軒昂。殷浩不由暗自喝彩道:“好一個蓋世英雄!真乃當世虎將也!”正是:龍虎相逢爭勝負,英雄際會決雌雄。
有詩為證:
頭戴耀金盔,身披銀鎧甲。
雙刀似雪飄,驊騮如龍躍。
面如滿月凝,眼似寒星電。
喝似雷霆震,陣前顯英豪。
有詩夸循晨曰:
面若滿月眉星眼,身長八尺膽氣豪。
身披紅袍襯金甲,符刀錚錚發鳴聲。
上陣殺敵武藝高,弓馬嫻熟震雄獅。
數陣玄壇大將軍,字號伯澤周循晨。
又有一首詩頌這循晨曰:
八尺雄軀氣勢昂,鳳盔鎖甲煥金光。
獅蠻寶帶腰間系,虎面戰靴塵上揚。
滿月面龐添俊朗,朗星雙目綻鋒芒。
玄刀符將威名赫,萬勇無雙世共彰。
又有小詞贊曰:
颯爽英姿展,號令三軍動,循晨出陣中。
力拔山兮氣蓋世,玄壇大將軍威名著。
伯澤壯志凌云,豪情沖天,鐵血男兒當如此!
且說范則躍馬提刀,飛出陣前。正遇周循晨拍馬舞刀而來。兩下里相見,雖是同胞骨肉,卻因各事其主,只得把親情權且按下。周循晨方欲開口,忽見對陣徐京、楊溫二將怒目橫眉,只得咽住話頭,將雙刀一擺,催動坐下驊騮馬,直取范則。范則見了,大喝一聲:“來得好!”手中九環刀潑風也似劈將過去。兩馬相交,刀光激蕩,好一場廝殺!但見:
征塵起處,日月無光;戰馬嘶時,山河震動。周循晨雙刀舞動,恰似玉龍攪海,上三路劈砍如狂風卷葉,下三路橫掃似急浪摧沙。范則使得虎嘯生風,劈砍處猶如霹靂摧山,格擋時恰似鐵閘斷流。二人看似斗到三十余合不分勝負,實則各自暗收七分氣力。兩邊軍士但見:一個刀光如雪練纏身,一個刀勢如長虹貫日;一個攻似驟雨打芭蕉,一個守如磐石立中流。怎知這二人刀鋒往來間,心頭別樣酸楚難言??垂夙氈哼@雙雄陣前相斗,分明是蛟龍戲水,各留余地;虎豹相爭,暗藏慈悲。正是:刀劍無眼偏留情,陣前兄弟各酸心。正是一番好廝殺!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