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回 小遼王重返師門地 逍遙仙破敵嵫陽嶺（第1頁）

《浣溪沙小樓春》

屏角蛛絲怯曉寒，篆香燒盡日三竿。賣花聲里倚闌干。

新皺綠波偏映竹，乍晴紅雨欲沾衫。一生能幾看春山？

詩曰:

木落千峰瘦，云開一徑斜。

拾薪逢野寺，汲水煮新茶。

鶴影沉寒澗，鐘聲渡晚霞。

欲尋樵子問，林下見桃花。

上回說到，小遼王謝云策與迅捷神宋晨豪二人，徑投薊州二仙山紫虛觀，懇請羅真人指點迷津。那羅真人乃遣座下高徒逍遙仙盧憶澤下山相助。如今且按下嵫陽嶺破敵之事不表，單說這謝云策究竟往何處去了。

且說小遼王謝云策被羅真人使一陣神風(fēng)，刮到一處所在。云策定睛看時，不由心頭一震，繼而大喜過望，原來此處不是別處，正是當(dāng)年拜師學(xué)藝的陜西路永興軍路漢城村。看官聽說：這漢城村前臨渭水，后倚終南，正是個藏龍臥虎的去處。當(dāng)年云策在此學(xué)得十八般武藝，端的是一段奇緣。如今重返故地，卻不知要生出甚么事來?！鹤髡邇簳r村坊名號隨手拈來，權(quán)作關(guān)目?？垂傩菀嬢^』

只見青山依舊聳翠，柴門半開半掩，幾株老梅斜出墻外，數(shù)間草舍靜臨溪水。羅真人將拂塵一擺，道：“貧道知天鑠星君離此數(shù)載，特借風(fēng)云送汝來見尊師一面?！痹撇呗犃T，慌忙倒身下拜，口稱：“真人厚恩，沒齒難忘！只是嵫陽嶺戰(zhàn)事吃緊，此處離兗州千里之遙，恐誤了軍情……”羅真人言罷，便從懷中摸出一道朱砂靈符，遞與云策道：“此符名為‘遁形咒’，能縮地成寸，瞬息千里。星君持此符回嵫陽嶺去，須與貧道那慧真愛徒會合，收伏山中三條好漢，共破強敵。待他日功德圓滿時，再作理會！”

云策當(dāng)下抱拳，望空深深一揖，辭別了羅真人。轉(zhuǎn)身踱步，徑往大街上行去。但見那街市上，北街書坊酒肆緊挨，文人墨客出入其間，或吟詩作對，或推杯換盞，端的是一派風(fēng)雅氣象；南街馬市喧騰，販馬客商高聲議價，那馬匹盡是口外良駒，有那赤兔般的火炭龍駒，也有那烏云蓋雪的千里神駿；

西街綢緞鋪子一字排開，各色綾羅綢緞光彩奪目，皆是西域商隊遠道販來，波斯錦、大食緞，花紋奇異，價比黃金；東街菜市更是熱鬧，挑擔(dān)的、推車的，各色時鮮果蔬堆積如山，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興旺，云策穿行其間，耳聽得商販吆喝，眼觀那行人如織，心中暗忖道：“不想離鄉(xiāng)數(shù)載，這漢城村依舊恁般繁華！真?zhèn)€是物阜民豐，不遜州府?！闭牵捍猴L(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云策當(dāng)下轉(zhuǎn)入一家酒肆，叫酒保打了兩壇甕頭春，付了銀錢，便提著酒壇，向東而行。約莫走了五十里地，但見一條清溪潺潺，水聲淙淙，溪上橫臥一座石橋，橋身斑駁，苔痕累累，卻是貞觀年間所建的古物。云策踏過石橋，眼前豁然現(xiàn)出一座莊院，只見這大門前有兩尊石獅，門前鏨著三個鎏金大字，上書著“青玄門”三個大字，但見如何？只見：

墻高數(shù)仞，箭垛排排；門闊三丈，鐵釘密布。四下里楊柳成行，中間卻是一片演武場，擺放著石鎖、刀槍架，又有箭靶立在當(dāng)央。正廳前豎兩根旗桿，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上面懸著一面杏黃旗，一書“以武會友”，好一座習(xí)武的莊院。

有詩為證：

朱漆大門分左右，兩尊石獅踞階前。

牌匾高懸書青玄，鐵畫銀鉤勢不凡。

云策正瞧見幾個師弟師妹在門前嬉鬧，待要出門耍子，便上前唱個喏道：“師弟師妹且住，不知師父可曾歇息？”眾師弟見是云策，都喜得抓耳撓腮，一個跳腳道：“師兄幾時回的？”一個搶著道：“師父正在后院演武場打熬氣力，待小弟去通報則個。”云策卻將手一擺，笑道：“自家?guī)熗?，何須這般禮數(shù)？你等自去耍樂?！闭f罷，徑自穿過回廊，往后院尋師父姬懷衢去了。

只見那庭院中塵土蔽日，煙霾漫天，一條好漢在塵霧中穿行如龍。定睛看時，卻是個六七十歲的老英雄，生得面如鍋底，須似鋼針，正是云策的師父姬懷衢。但見姬懷衢手中哨棒舞得風(fēng)車也似，恰似銀蟒翻身；腳下步法踏得地動山搖，真?zhèn)€是猛虎出林。又見這一棒橫掃千軍，打得地面裂開三尺縫；那一式直搗黃龍，震得四周落葉紛紛下。云策看得真切，不禁拍掌大笑道：“好個老師父！這路棒法端的神出鬼沒，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招架。弟子今日情愿再拜師父，求您老傳授這開手的棒法，不知尊意若何？”

姬懷衢聽得這聲音耳熟，急回頭看時，卻是云策，不由吃了一驚，定下神來喝道：“你這孽障！幾時回來的？”云策將酒遞與姬懷衢，方道：“今日閑游故地，特來拜見師父?！奔厌槔湫Φ溃骸靶菀逦?！早知你已投了水泊梁山，重新擎起替天行道大旗，接續(xù)宋公明、盧俊義等好漢的義舉。”云策見瞞不過，只得將前因后果細細說與姬懷衢知道。

姬懷衢聽罷，長嘆一聲道：“當(dāng)年你年方一十三歲，便帶著峻熙、昊旭高徒來投奔老朽。那時節(jié)，我便知你非是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器。誰想天意難測，你學(xué)成武藝后，竟帶著峻熙等人浪蕩江湖，如今又在濟州投了水泊梁山，續(xù)上宋公明那‘替天行道’的大義。你既已鐵了心，老朽也勸你不得。只是切記，你那梁山泊，休要重蹈宋公明等人的覆轍！”

云策面皮微紅，又將自家與前兵部尚書黨明義之女結(jié)為連理之事，一五一十稟告了姬懷衢。姬懷衢聽罷，拍案大笑道：“好個孽徒！既得了這般好姻緣，切莫辜負了人家千金的一片真心。須要一心一意，與那娘子相濡以沫，白頭偕老，方不負這段良緣?！痹撇哌B忙叉手道：“師父但放寬心，弟子省得其中道理。自當(dāng)全心全意待她，絕不敢負了小姐的深情厚意。”姬懷衢又問道：“峻熙、昊旭那兩個徒兒隨你上山，如今可還安好？”云策笑道：“師父放心。他二人自到梁山后，昊旭師兄與山寨女杰世孟嘗沈爾雯兩情相悅，峻熙師弟也與寨中女雄女公瑾張梵晗結(jié)下良緣?！奔厌槁犃T，喜得拍膝道：“妙哉！妙哉！云策徒兒，且隨為師到里間細說。”當(dāng)下師徒二人轉(zhuǎn)入內(nèi)室，將山寨中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并眾兄弟的姻緣際遇，細細分說。直講到更深夜靜，月移花影，猶自說個不休。

次日拂曉，雞鳴三遍，云策因軍務(wù)緊急，只得向姬懷衢并眾師弟師妹告辭。姬懷衢轉(zhuǎn)身回房，取出兩本秘笈：一本《姬家兵法》，一本《姬家槍譜》，隨即便對云策道：“為師知你武藝了得，但兵法未曾學(xué)得絲毫皮毛，只曉勇猛殺敵，卻不知用計取敵，這本《姬家兵法》乃為師一生所學(xué)，結(jié)合三十六計、奇計詭謀等，為師便把它傳授給你，你拿回去需好好研究。”姬懷衢又道：“另外一本《姜家槍譜》，看似掃、刺、戳三式，實則千變?nèi)f化。若得其中三昧，縱使千軍萬馬，亦可來去自如，威力驚人。若能熟練掌握并靈活運用，可立于不敗之地！便把這本槍譜傳授給那黨夢晗罷！也算為師一片心意。”云策雙手接過，但見那兵書墨跡猶新，槍譜紙色泛黃，知是師父珍藏多年的至寶，不由得熱淚盈眶，納頭便拜。

又說姬懷衢將云策那桿滅天破虎槍重新鍛造，但見：槍長七尺二寸，通體鑌鐵凝霜。槍頭鑄作虎首形，吞口處暗藏七竅，舞動時有虎嘯之聲；槍桿鐫二十八宿紋路，尾端嵌定風(fēng)珠。重六十四斤，合八八之?dāng)?shù)。后話這滅天破虎槍為謝云策之子改鑄作丈八紅纓槍，供奉于云策廟中。至清乾隆年間，有盜匪李星潛入廟中，見寶槍光華燦燦，陡起歹心。竟盜取寶槍，復(fù)縱火燒廟。正欲乘馬遁去，忽天地變色，狂風(fēng)驟起，但見那槍自鞍袋中飛出，化作一道金光直沖霄漢，倏然不見蹤影。

云策聽罷，抱拳應(yīng)諾，便提起那滅天吞虎槍，邁步要出青玄門。卻被姬懷衢喚住道：“且住！還有一樁事體。當(dāng)初老夫創(chuàng)立這青玄門時，曾收得一個徒弟，姓韓名孝義，本是永興軍路人氏，你這師兄得一手好鳳翅鎦金镋，俺便將支、捕、折、翻、勾、捅、撈、撩等三十六路镋法盡數(shù)傳授。叵耐你這師兄學(xué)成歸鄉(xiāng)途中，竟如泥牛入海，再無音訊。聞聽得有人在御營見過他做教頭。他日若在陣前相逢，賢弟須看顧些個?！痹撇呗犃T，倒身下拜，淚如雨下，便道：“師父放心，弟子謹記在心！”當(dāng)下拜別姬懷衢眾人，撕了符咒，霎時不見蹤影。

看官聽說，這姬懷衢在青玄門中教徒傳藝，忽聞得沈峻熙、韓昊旭兩個愛徒身亡，不由捶胸頓足，痛哭流涕。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那姬懷衢悲慟過度，竟染了風(fēng)寒，臥病在床。后聞謝云策亦遭不測，更覺大限將至。果然在紹興二年七月三日，這老英雄一命歸西，上應(yīng)輔帝星?？蓱z他膝下唯有一子姬英，卻也早夭。正是：英雄末路，壯士無后，可嘆可嘆！

云策回到中軍大帳，與眾頭領(lǐng)相見。眾好漢便將震天斧牛世魁愿投梁山之事說與他聽。云策聞言大喜，遂將兵法自家收了，又將槍譜遞與夢晗。云策問道：“這幾日嵫陽嶺可有動靜？”夢晗道：“嵫陽嶺的撮鳥們?nèi)杖諄碚敖辛R，奴家教眾兄弟緊守寨門，不理他鳥，那廝們才悻悻退去。”云策聽罷，點頭道：“夢晗辛苦。只是這般死守，終非長久之計。不如今日下山，與那廝們見個高低！”眾將齊聲應(yīng)諾。云策便點起本部精兵，披掛上馬，提槍出寨，直往山下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