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狂風從穹頂的破洞灌入,吹滅了所有蠟燭。在黑暗中,君士坦丁看見穹頂的基督像眼睛發出微光,那光芒組成希臘字母nikΑ,意為勝利。人群中爆發出低低的驚呼,有人跪倒在地,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在教堂內回蕩。
是神跡!安德羅·杜卡斯的聲音帶著敬畏,將軍的長矛拄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君士坦丁站起身,皇冠在黑暗中微微晃動,他感覺肩上的紫袍重若千鈞。
我以圣父圣子圣靈之名起誓,他的聲音穿透黑暗,將守護這座城市,守護東正教信仰,直到我的心臟停止跳動。他想起米海爾八世光復時的誓言,想起阿萊克修斯一世在危難中的堅守,感覺先祖的靈魂在穹頂上游蕩。
儀式結束后,君士坦丁獨自站在圣像壁前,看著上面殘缺的圣像。圣母瑪利亞的臉被劃得模糊不清,只有懷中的基督嬰兒像還殘存,他的小手似乎在指著什么。安德羅·杜卡斯輕輕走近:陛下,元老院在等侯您主持會議。
杜卡斯,君士坦丁沒有回頭,你說,1204年拉丁人洗劫時,圣像們在哭泣嗎?
將軍沉默片刻,想起家族流傳的故事:先祖說,當時圣索菲亞大教堂的穹頂在流血,淚水從圣像眼中涌出,匯成溪流。
君士坦丁轉身,皇冠上的珍珠在微光中閃爍:現在,該輪到我們流淚了。他走向門口,紫袍拖過地面上的裂縫,那是1438年地震時形成的,像一道巨大的傷疤。
走出教堂,天色已近黃昏,君士坦丁堡的屋頂在雪中呈現出一片灰白,只有幾處煙囪冒出微弱的炊煙。他看見城墻方向騰起一股黑煙,那是守軍在焚燒垃圾取暖。一個老兵跑過來,手里拿著塊燒焦的木板:陛下,這是從奧斯曼軍營撿來的,他們用我們的圣像畫框烤火!
木板上殘留著金箔和顏料,依稀可見圣喬治屠龍的圖案,龍的眼睛被燒得焦黑。君士坦丁接過木板,感覺上面還殘留著煙火氣。安德羅,他說,傳令下去,收集所有可用的木材,加固城墻,包括教堂里那些廢棄的圣像臺。
將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還是恭敬地行禮:遵旨,陛下。
君士坦丁望著西方的地平線,那里的天空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像被血染紅的幕布。他知道,奧斯曼的大軍正在那片血色之后集結,而他手中的這座孤城,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
杜卡斯,他突然問,你說,米海爾八世光復時,有沒有想過帝國會衰敗至此?
將軍看著皇帝疲憊的臉,想起那些刻在家族族譜上的名字:陛下,先祖們或許想到了,但他們依然選擇戰斗。就像阿萊克修斯一世說的,即使世界只剩最后一個羅馬人,他也要站在城墻上。
君士坦丁點點頭,戴上皇冠的頭有些沉重,他伸手扶住圣索菲亞大教堂的墻壁,感覺石頭里透出的寒意。那么,我們就讓最后站在城墻上的人。
夕陽終于落下,君士坦丁堡陷入黑暗,只有圣索菲亞大教堂的穹頂在暮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君士坦丁站在教堂前的廣場上,紫袍在晚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面即將熄滅的旗幟。他知道,加冕儀式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一場注定要失敗的戰斗的開始。
遠處的海墻傳來沉悶的撞擊聲,那是守軍在加固城門。君士坦丁抬頭望向星空,卻只看見鉛灰色的云層,像一塊巨大的裹尸布,覆蓋在帝國的墳墓上。他握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的傷疤,那十字形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仿佛在提醒他,紫袍之下,是流淌著巴列奧略血脈的戰士之心。
陛下,安德羅·杜卡斯遞來一盞油燈,元老院的會議
告訴他們,我馬上到,君士坦丁接過油燈,燈光照亮他臉上的疲憊和決心,先讓我看看這座城市,在它消失之前。
他提著油燈,沿著破敗的街道走去,燈光在雪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道孤獨的淚痕。君士坦丁堡在他腳下沉睡,像一個瀕死的巨人,而他,就是這個巨人最后一任守墓人。當油燈的光芒照亮一處斷壁上的涂鴉時,他停下了腳步——那是用鮮血寫成的希臘文:基督啊,拯救你的子民。
血字在燈光下泛著暗紅,仿佛剛剛寫下。君士坦丁伸出手,輕輕觸摸那些字跡,感覺指尖冰涼。他知道,無論結局如何,這座城市,這個帝國,已經刻入了他的靈魂,直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