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也聽長青說過,石楓曾向他打探如何配置毒藥,說要將魔傀宗的人毒死,因那時石楓并無靈根,無法修煉,根本未入道門。流云子聽了,只是莞爾一笑罷了。
過了兩年,石楓再不提報仇之事,流云子也將此事漸漸拋之腦后,現(xiàn)在聽乾初道人提及,流云子思前想后,暗暗點頭,石楓當(dāng)年為了去千湖洞天尋找天雨草,連命都不顧了,而看他劍法亦是,總是透著一股慘烈勇決,似乎要和人拼命似的。
看來,石楓根本沒有忘記魔傀宗的大仇,他平時不提,只是將之深藏于心。流云子知道,這種仇恨若是一直憋在心里,只怕要會將人弄得扭曲發(fā)瘋。
于是他答應(yīng)乾初真人,好好和石楓談一談。
話既然挑明了,流云子也就不再繞圈子了,“石楓,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母親被誤殺的事情,就好比李師兄一樣,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無緣無故地,遭了毒手。但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也無關(guān)因果報應(yīng),非要說,只能說是命數(shù)。”
石楓沒有說話,記憶的閘門一下子打開,往事歷歷回到心頭。
父親去世時,自己只有四歲,根本不記得太多事,只依稀記得那天天很冷,門口很多人,而自己站在院子里,孤零零,似乎一人獨在天地間。
后來長大了,聽村里人說,母親抱著父親遺體,冰天雪地里哭得背過氣去,她去尋找父親遺體時,還摔壞了股骨。
那時候,母親懷著小妹,因為傷了胎氣,七個月多母親就產(chǎn)下了小妹。
小妹長得很廋,天天哭鬧,沒日沒夜的,母親要照顧兩個孩子,忙得腰酸背痛,一刻不得閑。
有一天,母親的娘家舅舅找上門,他說母親還不到三十,人又長得漂亮,不如改嫁,他在祁陽鎮(zhèn)認識一個大戶人家,正室無法生養(yǎng),正想納一房小妾。母親只是搖頭,第二次那人再上門,又提這件事,母親直接拿掃帚把他趕出去了。
為了養(yǎng)兩個孩子,母親白天做陶器,晚上還要替人縫縫補補,一直咳嗽做到深夜。
幸好,家里還有個爺爺。那時自己才七歲,為了貼補家用,他從小就跟著爺爺學(xué)習(xí)打獵和做陶器。
做陶器十分辛苦,先要在河邊挖出紅泥,然后用腳不停踩,踩出粘性,再壓成模型,捏出各式花紋,接著是晾干,最后放入窯洞里燒制。
而窯洞燒制還必須要先伐木通炭。夏天,外面已是酷暑難當(dāng),窯洞里更是悶熱異常,還有炭灰嗆人,一天不知要出多少汗,喝多少水。做了一天活,整個人黑不溜秋,在河里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冬天里,為了獵到一只麋鹿或狍子,他背著長弓,踩著半尺深的積雪,翻山越嶺。
然而,好景不長,三年后,石楓十歲時,爺爺生了一場大病,家中亦無錢醫(yī)治,老人挨了半年,終于撒手而去,臨終前,爺爺伸出廋骨支離的手,摸著石楓的頭頂,“孩子,爺爺走了,家里就只剩你一個男人了,你是男子漢,一定要撐起這個家”
自己端著藥碗,嚎啕大哭,是心痛爺爺?shù)碾x去嗎?還是害怕未知的艱難?或許兩者都有吧。
但自己一直記得爺爺?shù)脑挘约菏羌依镂ㄒ坏哪凶樱倏嘣倮垡惨獡纹疬@個家。
他背著妹妹捏陶器,他給臥病在床的母親熬藥,他在雪地里狂奔,拉開長弓,追逐獵物。
慢慢地,母親的病有了起色,可以撐著棍子,下地行走,也能做些不重的活。
漸漸地,妹妹也長大了,特別的調(diào)皮。村里燒制的陶器都要拉去祁陽鎮(zhèn)售賣,自己總是和滿堂叔一起,爺爺和他的父親是親兄弟,滿堂叔也很照顧自己一家,每次去賣陶器,他總帶上自己一起,牛車走得很慢,翻山越嶺,一半的路要自己和滿堂叔下去推。
但那是妹妹最盼望的日子,因為去祁陽鎮(zhèn),自己總會為他帶回一些小玩意,一個小風(fēng)車,一個蟈蟈籠子因此,隔三差五,她總要問,“哥哥,你是不是要和滿堂叔去賣陶器了”
就這個簡陋的家,這個貧寒的家,卻一直是石楓心中最溫暖的的地方。
夏天里,蚊子多,妹妹一邊睡,一邊迷迷糊糊地拍著蚊子,每當(dāng)這時,母親都會起來,為他兄妹二人扇扇子,一扇就是一兩個時辰
冬天里,母親一遍一遍起來察看,幫他們掖好被子。那時候,自己即使醒了,也不會出聲,他享受那冬夜里的寧靜和溫暖,極靜謐,似乎聽得到雪花落在屋頂?shù)穆曇?/p>
這是他的家,是他拼死拼活也要撐起來的家,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就在一個晚上,就在一人的揮手之間,全都毀了,全都沒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悲傷如潮水涌滿石楓全身,堵住他的胸膛,他全身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雙拳攥得死死的。忽然,他抬起頭,雙目通紅,淚光在框中打轉(zhuǎn),哽咽道,“那我娘呢,我娘就白死了嗎?”
淚水滴了下來,石楓低吼,“我們又沒招他惹他,他憑什么殺了我娘,憑什么殺了我全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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