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塾不大,學子也不算多,這會繡娘跟著姑娘一路穿行,已近乎抵至講堂。
院中路旁花樹恣意盛放,踏在石板路間,偶會踩著些許花泥。
兩年前,繡娘隨夫君來此入塾時,也正值春。
那年她還未做繡,夫君穿的還是自繡鋪定做的春衫,繡娘依稀記得,是竹色。
夫君頎長的身形立在梨樹下,因在等她,細碎的梨花落滿了肩頭。
見繡娘出來,便笑著,捻下一縷落花,別至她耳畔。
回想起那時,繡娘眼眶竟有些泛酸。
恰有風過,卷起陣花香,零零碎碎的花瓣飄落,連同繡娘的思緒一并被挾去。
待止息后,前頭便見棵揚灑的梨樹,樹下立著兩道影,隱隱綽綽,瞧不大清。
繡娘跟著姑娘步子,又往前走了些許。
梨樹下,公子青衣婉約,身姿修長。
他墨發未束,只閑散于周身,同幾縷被風攜起的青絲交織在一起。
于他懷中,是一道極為明艷的、姝色的影。
少女抬眸,踮起腳尖,于公子鼻尖處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
公子眉眼含笑,擷下支花,輕別在少女耳畔,回以更深情的一吻。
前頭帶路的姑娘已見怪不怪。
沈公子日前得了提拔,即將赴往京師。
以他的才能,想必用不了幾年便能平步青云。
陳香茹本就與沈知奕互生情愫,近來陳里正也有意將女兒許配給沈公子,于同游眼中,二人早已是一對夫妻。
姑娘停下步子,抬手指去,“公子就在前頭,樹下那位便是…”說著,她回眸,欲看向繡娘。
但尚未回過頭來,卻聽見“咚”的一聲悶響。
姑娘蹙眉望去,只瞧見繡娘正呆愣在原地,一雙眸泛著紅,本就了無血色的唇,這會兒也幾近透明。
繡娘身形顫抖,只定定地望著花樹下。
她手中捧著的飯籮不知何時已落到了地上。
素面摻著土,和成泥,碾入幾許飄落的碎花,升騰起慘淡的霧氣。
就像繡娘那顆被踐踏于泥濘間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