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之負手而立,京城的風云變幻在他腦中飛速推演。
每一步都需計算精準,每一子都關乎生死。
他享受這種掌控感,這本就是他自幼熟悉的世界。
然而,當他目光掠過書案一角——那里放著一枚最普通不過的、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的銅錢時,周身的冷厲氣息會有一瞬間的凝滯。
那是那五十文中的一枚。
他獨獨留下了這一枚。
腦海中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個簡陋卻溫暖的院落,那個在灶臺邊忙碌、在燈下蹙眉練字的身影。
她此刻在做什么?春播是否順利?那筆“意外之財”她可還安心?可有……偶爾想起他?心口某處會泛起細微卻清晰的抽痛。
這種陌生的牽絆感讓他煩躁,卻又無法割舍。
他深知,京城這場風暴遠未到平息之時。
三皇子及其黨羽盤根錯節,拔起蘿卜帶出泥,后續的清算、權力的重新分配,每一步都暗藏殺機。
他現在所處的,是比邊境戰場更加兇險的漩渦中心。
他不能讓她卷入分毫。
甚至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和處境,那對她而言,不是榮耀,而是致命的危險。
“世子,”又一名屬下在門外低聲稟報,“御史臺張大人、京衛戍劉副將求見。
”裴硯之瞬間收斂所有外露的情緒,眼神恢復冰封般的冷靜與銳利。
“請。
”他轉身,重新坐回案后,又是那個運籌帷幄、冷硬無情的靖北王世子。
權力場上的博弈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他需要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打壓對手,鞏固地位。
每一刻都不能松懈。
只是,在無人察覺的間隙,他的指尖會無意識地摩挲那枚銅錢,冰冷的觸感仿佛能短暫地連接那個遙遠而寧靜的世界。
待諸事畢……這個念頭成了支撐他在這片血腥泥沼中前行的一點微光。
他不僅要贏,還要贏得徹底,贏得快速。
然后,他才能堂堂正正地,回去兌現那個承諾。
而在那之前,他只能將那份剛剛萌芽便被迫深藏的情感,化作更冷的劍,更硬的盾,在這京華的腥風血雨中,殺出一條血路。
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卻暖不透那深植于眼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