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雕刻著繁復古老的云雷紋與螭龍紋樣,中間是一個古樸而清晰的“裴”字。
這不僅是代表他靖北王府世子身份的信物,更是能調(diào)動某些隱秘力量、關乎生死的憑證。
他動作輕柔得不能再輕柔,萬分小心地撥開那件冬衣的一角,將那枚還帶著他體溫的玉佩,塞進她枕畔之下。
冰涼的玉佩邊緣觸碰到她散落在枕上的幾縷發(fā)絲,也觸碰到他因緊張而冰涼的指尖。
接著,他又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質(zhì)地細密的上好紙箋——這是他僅存的、能拿出的最好的紙。
他走到窗邊,就著那極其微弱的天光,用她平日里練字的那支禿頭毛筆,蘸取了桌上殘余的墨汁。
筆尖懸在紙上方片刻,終是落下。
字跡是他一貫的風格,銀鉤鐵畫,力透紙背,每一筆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蘊含著難以想象的沉重與克制:“事急,暫別。
勿尋,勿念。
待諸事畢,必親歸。
玉佩為憑,善自珍重。
”沒有署名。
千言萬語,無盡承諾,最終只凝練為這冰冷的十八個字。
他將紙條仔細折好,壓在玉佩之上,確保她醒來第一眼便能看見。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被徹底抽空了所有力氣,巨大的痛苦和幾乎要將他淹沒的不舍如潮水般涌來,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他的目光再次膠著在她恬靜的睡顏上,那微微嘟起的唇瓣,像一枚誘惑他墜入深淵的禁果。
理智在瘋狂叫囂著離開,情感卻如同咆哮的猛獸,掙脫了牢籠。
他猛地俯下身,動作快得帶起一絲微風。
一個克制到了極點的、輕微顫抖的吻,如同墜落的花瓣,又如同虔誠的信徒觸碰神祇,小心翼翼地、輕輕地落在了她的唇角。
一觸即分。
短暫得如同幻覺,卻深重得仿佛用盡了他一生積攢的溫柔與克制。
那柔軟的觸感,帶著她溫熱的呼吸,像一道驚雷在他唇邊炸開,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帶來一陣劇烈的、近乎疼痛的戰(zhàn)栗。
他像是被灼傷般猛地直起身,踉蹌著后退一步,呼吸粗重,眼中翻涌著劇烈掙扎后留下的痛苦與絕望。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幾個血色的月牙印。
最終,他毅然轉(zhuǎn)身,決絕地步入窗外冰冷綿密的雨幕之中,再也沒有回頭。
房門被輕輕掩上,徹底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
床榻上,小風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咂了咂嘴,唇瓣微微蠕動了一下,仿佛在回味某個模糊的夢境。
她將懷里的冬衣?lián)У酶o,對枕畔那份足以顛覆她世界的沉重告別與承諾,對那個偷走的、飽含壓抑深情的吻,一無所知。
窗外,秋雨淅瀝,寒意徹骨,仿佛天地都在為這場無聲的離別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