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病愈后,似乎比以往更加充滿活力,仿佛要將病中虧欠的活計都補回來。
菜園被她打理得越發蔥郁,新一批的草編也堆了半個墻角。
裴硯之依舊每日“看家”,教導她寫字算數,只是那教習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延長了些。
秋意漸濃,夜空變得愈發高遠清澈。
這夜,恰逢月中,一輪銀盤似的明月懸于天際,清輝遍灑,將小院照得亮堂堂的,幾乎不需點燈。
小風坐在門檻上,就著月光修補一件舊衣。
裴硯之則坐在她不遠處的黃葛蘭樹下,并未看書,只是望著那輪明月,似乎有些出神。
大黃安靜地趴在小風腳邊,尾巴偶爾懶洋洋地掃一下地面。
“阿辭,”小風忽然開口,打破了寧靜,“你的家鄉……月亮也這么亮嗎?”她抬起頭,望著月亮,眼里帶著純粹的好奇。
基于她有限的認知,她想象不出比小河村、比鎮上更遠的地方。
裴硯之被她的問題拉回思緒。
他的家鄉……靖北王府的亭臺樓閣,京城的繁華燈火,那里的月亮似乎總隔著一層權勢與距離的薄紗,從未如此刻這般,清晰冷冽,仿佛伸手可及。
他沉默片刻,沒有用謊言敷衍,而是選擇了一種近乎真實的回應,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寂寥:“嗯。
只是……看得不多。
規矩多,煩冗事也多,不及此處……清凈。
”他鮮少提及自身,小風聽得似懂非懂,卻能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中那細微的、不同于往常的情緒。
她放下針線,托著腮看向他:“規矩多?那是不是吃飯睡覺都不能出聲?走路先邁哪只腳也要管?”她試圖想象,卻只能想到村里最講究的老秀才家,覺得那已經是頂頂不自由的了。
裴硯之被她這稚氣又樸素的聯想弄得微微一怔,隨即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差不多。
”“那多沒意思!”小風立刻表示同情,語氣篤定,“吃飽穿暖,開心自在最重要!你看大黃,”她指了指腳邊的狗,“它就不講規矩,餓了就叫,高興了就搖尾巴,不開心了就哼哼,不也一樣活得很好?”她用最直白的道理,試圖安慰他。
在她看來,世間煩惱,大抵不過吃不飽穿不暖,至于那些高門大院里的“規矩”,實在是自尋煩惱。
裴硯之望著她。
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見底,映著皎皎月華,里面沒有一絲陰霾,只有純粹的困惑和真誠的勸慰。
她的世界簡單得像一張白紙,卻又充滿了一種蓬勃堅韌的生命力。
這種生命力,與他自幼所處的、充滿算計與壓抑的環境截然不同。
一種強烈的對比和觸動在他心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