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那架鳳首箜篌,由唐代名家所制,是顧伯伯和齊珍阿姨在拍賣會上拍下來的一件絕世珍品。
她媽媽來顧家接她回家的前一天,顧家請了些親戚朋友,辦了一場宴會,一則歡送她,二則是賞鑒剛被拍賣行送來的箜篌。她沒想到的是,顧伯伯和齊珍阿姨在宴會上把鳳首箜篌作為禮物送給了她。不過,自她隨顧家人搬到這棟房子里,就再也沒見過它。
“怎么,物歸原主,還不高興?”他獰笑。
她從顧伯伯那里,得到過種種特殊待遇,落在顧正眼里,他很難過吧?
他心氣高,可不是能接受安慰的人。松寥平靜地說:“有什么高不高興的,反正是送我的,又不是給你的。”
這人說話能氣死人。
他自認為從小到大,都做得十分出色。可偏偏顧況視而不見。平日里對他不茍言笑,對這個從外邊來的,連爸爸都不知道是誰的丫頭,卻十分親近,好不容易眼中釘要回去了,從此不在他生活里搖來晃去了。他家居然還辦了個隆重的宴會,請來一堆聒噪的人。他爸爸甚至還拍下一件唐朝廢品送給她。
他忽然坐到她的床沿上,松幽色未婚有子,在當時屬于驚世駭俗,就算放在現今的社會也令人側目。
“你知道嗎?”他眉宇冷漠,“我爸爸對你寵得厲害,簡直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曾經懷疑,你是他的女兒,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什么故友照顧,都是托詞!你齊珍阿姨就是個可笑的工具人罷了。”
“最初我也這么想過。”松寥環抱著膝蓋,認真地說。
顧正隨即一怔:“那后來不這樣想了?”
松寥想起那個臺風天的晚上,整個海市都似在震動,大雨拍著屋頂瓦片,風像強弩的箭飛在窗上,她害怕得像無所依托的魚蝦在水里游,而齊珍阿姨那個美麗又模糊的背影
“我打電話問過我媽媽,她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她說怎么可能!”
顧正想,小機器人一向冷靜自持,表面能裝,心里能藏,她怎么會突然打電話問松幽色這個。
“后來漸漸長大了,我自然就明白了。我媽媽跟齊珍阿姨在同一條巷子里長大,是小伙伴、同學、也是摯友。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會跟自己好朋友的丈夫有絲毫的瓜葛呢。那不是她。”
松幽色身上沒有知識分子的那種斯文負擔,是個暴脾氣,也是個罕見的真性情。顧正嘆了口氣:“的確,你媽媽不是那種人。”
“所以你爸爸對我好,是出于對單親家庭的孩子,一種格外的憐惜和照顧。顧正,對我來說,你爸爸,是個好人。”
顧正在心里苦笑,何止是好人,還是月老呢。
上面一層床鋪一直遮著下面一層的光線,兩人都暗在陰影里。
她前額的一綹頭發長了,擋住了眼睛,顧正下意識替她撥到一邊,抿至耳后。這才發現,她頭發并非細軟的那種,觸在手上,絲絲分明,像她的人一樣,極有存在感。一張素臉,像山梔一般潔白與芬芳,毫無遮擋地呈現在他面前。
他心中一動:“我知道的,你還真不姓顧,跟我沒半點血緣關系。”
他眼皮不抬時,有種勾心斗角的險峻和傲兀。此刻,眼中的冷漠似在無聲消融,有一團熾熱正慢慢醞釀著。
松寥納悶,你知我知甚至眾所周知的事,有什么好強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