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所有痕跡”。
四個字,像四顆冰冷的釘子,楔入方帆的心臟,將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封死。isb的反應速度遠超他最壞的預估。他們不是在調查,不是審訊,而是要直接“清理”!物理意義上的、徹底的抹除。數據板在他的掌心滾燙,不再是一件工具或一份機遇,而是一塊灼燒的罪證,一個即將引爆的炸彈。
腎上腺素的尖銳激流瞬間沖垮了短暫的呆滯。求生的本能像一道高壓電流,強行啟動了他的大腦和身l。
“哧——”
他猛地扯下那根自制的、非標的接口線,動作因為急促而幾乎將接口護蓋扯壞。線纜像一條死去的蛇,蜷縮著掉落在布記灰塵的地板上。不能留下這個,太明顯了。他彎腰撿起,粗暴地將其塞進工具包側袋,與一堆普通線纜混在一起。
腦海里,一張“旅行者七號”b層的結構圖瘋狂地展開、旋轉、高亮又熄滅?;厮奚??自投羅網。去常規港區搭乘擺渡船?他的身份id現在恐怕已經掛上了最高權限鎖,踏進港區大門的那一刻就是自首。任何需要身份驗證的通道、閘門、終端,此刻都已成為isb延伸的觸手,冰冷的陷阱。
他一把將那塊要命的數據板塞進工具包最底層,壓在萬用表、振動傳感器和一堆冗余零件下面,猛地推開中繼站控制室厚重的金屬門。
廊道外,依舊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昏暗的應急照明燈在頭頂嗡嗡作響,投下慘白而不穩定的光暈,將銹蝕的管道和布記污漬的墻壁切割成扭曲的色塊。空氣循環系統發出沉悶的嗚咽,送來的依舊是那股混合著機油、臭氧和難以言明的陳腐氣味的“鐵骸星環”特供空氣。
但有些東西變了。
一種無形的壓力,像水銀般悄無聲息地滲入每一寸空間。遠處,比往常更尖銳、更急促的警報聲撕裂了背景噪音的恒定織毯——不是設備故障或氣壓泄漏的低頻嗡鳴,而是最高等級的安全隔離警報。isb已經啟動了站內應急程序,要把他像病毒一樣鎖死、隔離在這片鋼鐵迷宮的特定區域。
他們來了。也許已經在路上,也許……已經在了。
“動作快!”他對自已低吼,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他強迫微微顫抖的雙腿邁開,不是奔跑——那太顯眼了——而是以一種技術官在趕赴緊急維修現場時特有的、急促而高效的步伐。
他的大腦在超頻運轉,冷卻液卻是冰涼的恐懼。
計劃?他需要一個計劃。一個能讓他從這口正在合攏的鋼鐵棺材里逃出去的、漏洞百出的、瘋狂的計劃。
第一步,離開主干道。isb的特工(他腦海里閃過張擎那張冷漠的臉,或許這次來的不是他,但必然是和他一樣冷酷高效的“清潔工”)會首先控制主要交通節點。
他猛地右轉,推開一扇標有“cf-03
維護通道”的沉重隔熱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仿佛在抗議他的闖入。門后的空間驟然狹窄,燈光更加暗淡,只有墻壁上每隔十米亮著的藍色指引燈提供著微弱的光源。這里是管線層,各種粗細不一、顏色各異的管道和線纜束緊貼著墻壁和天花板延伸,消失在黑暗的盡頭??諝飧訙啙?,帶著金屬加熱后的淡淡腥氣。
他的工程師本能讓他瞬間辨識出幾條主要管線的功能:那條裹著厚厚隔熱層、微微震動的是主冷卻劑管道;旁邊漆成黃色、標有危險標志的是高壓液壓管;頭頂那束包裹著黑色編織套的是光纖主干……
他的腳步在冰冷的網格地板上敲擊出輕微的回音。每一步都像是在敲打他自已的喪鐘。
他能信任誰?
馬庫斯?那個油滑的通事,第一時間就會把他賣個好價錢,說不定還會笑著幫isb按住他的手腳??臻g站安全部門?他們恐怕第一時間就收到了isb的指令,此刻正積極配合,封鎖通道,調取監控。其他人?那些和他一樣在底層掙扎的技術官、工勤人員?他們無力對抗isb,貿然求助只會把他們也拖入地獄。
他是孤立的。從他看到那段影像、下載那個數據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被剝離出原有的一切社會結構,成了一個需要被清除的病毒異l。
工具包里的數據板沉甸甸的,像一個心臟在跳動。那里面的東西……那些違反物理直覺的流暢線條構成的引擎藍圖,那些冰冷、非人、卻帶著詭異美感的異形結構……還有最后那幅地獄般的圖景——巨大的、仿佛由陰影和尖刺構成的星艦,無聲地撕裂行星的地殼,噴涌出的不是巖漿,而是某種粘稠的、吞噬光線的黑暗……
那是什么?uec高層極力掩蓋的,就是這種……來自星海深處的恐怖?他們是因為恐懼而封鎖消息,還是……與之有某種勾結?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不,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侯?;钕氯ァ1仨毾然钕氯?。
前方通道交叉口傳來模糊的腳步聲和交談聲。方帆的心臟驟然縮緊,身l瞬間貼緊冰冷的管壁,隱入一道支撐結構投下的陰影里。他屏住呼吸,手指無意識地摸到了工具包里的一把大型高扭矩扳手,冰涼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隔離程序已啟動,b-12至b-18區所有氣閘鎖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