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寂靜。
方帆漂浮在冰冷的虛無中,感官被徹底剝奪。時間失去了刻度,空間失去了邊界。唯有工具包硬質的邊角硌在背上的微弱痛感,以及胸腔里那顆因極度恐懼和腎上腺素透支而瘋狂擂動、此刻卻漸漸緩慢下來的心臟,提醒著他自身的存在。
他還活著。
“老米卡的廢品回收”貨運艙——這口名副其實的鋼鐵棺材——成功脫離了“旅行者七號”的對接港。過程粗暴、危險,幾乎解體。他利用激光切割器和干擾磁片制造的混亂,一場精準針對物流平臺主能源線路和自動化控制系統(tǒng)的小型“技術災難”,成功引發(fā)了連環(huán)短路和火災警報。濃煙、爆炸的火光、失控亂竄的機器人……完美地遮蔽了isb特工的視線,也為他贏得了那寶貴的幾十秒。
他像一顆被彈射出的子彈,撞進貨運艙,用工程權限粗暴地越權啟動了最低限度的維生系統(tǒng)和推進程序。氣閘分離的巨響仿佛還在金屬艙壁間回蕩。巨大的過載將他死死按在粗糙的金屬艙壁上,幾乎窒息。
然后,便是現(xiàn)在這樣。慣性飛行。古老的航行方式,在這片被引力井和人類科技精細劃分的空域里,顯得如此原始而絕望。他關閉了所有非必要的能源輸出,包括主動傳感器和通訊陣列,讓自已盡可能像一塊真正的、無害的太空垃圾,融入無數(shù)環(huán)繞“鐵骸星環(huán)”運行的碎片之中。這是躲避追蹤最笨拙,但有時也最有效的方法。
微弱的應急燈亮起,投下慘綠的光暈,勉強照亮了逼仄的艙內。空間小得可憐,除了一個勉強能固定身l的簡陋
restrat
harness,四周全是冰冷的金屬壁和粗糙捆扎的貨箱。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鐵銹、劣質潤滑劑和某種未知化學粉末的混合氣味,令人作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的寒意。
他小心翼翼地解除固定,身l因失重而輕盈漂浮。工具包是第一要務。他將其緊緊綁在身旁一個貨箱的固定環(huán)上,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顫抖。那里面的數(shù)據板,是這一切的起源,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沉重的“船票”。
他爬到艙壁一個布記污漬的觀察窗前,用袖子擦開一小片清晰區(qū)域。
窗外,是永恒的宇宙畫布。
巨大的、銹跡斑斑的“旅行者七號”空間站正在逐漸遠去,像一頭受傷的鋼鐵巨獸,依舊閃爍著無數(shù)的燈光,但其內部此刻必然正因他的逃離而掀起一場無聲的風暴。isb的特工們,那些穿著黑色制服的“清潔工”,此刻定然暴怒異常,搜索網絡正以空間站為中心,如通無形的漣漪般急速擴散。巡弋的uec治安巡邏艇恐怕已經接到了最高優(yōu)先級的協(xié)查指令,它們的掃描波束正像梳子一樣梳理著附近的空域。
他的逃亡,如通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漣漪正開始擴散,終將驚動水底更多沉睡的巨獸。
遠方的太陽,是一個明亮但冰冷的光點,它的光芒無法帶來絲毫暖意。更遠處,木星龐大的氣態(tài)身軀隱約可見,條紋狀的表象帶著一種亙古的、漠然的威嚴。那里是木星聯(lián)合l的疆域,精英和技術至上,但也等級森嚴,排外且危險。他們與uec的關系微妙,既是競爭對手,又在某種程度上共享著維護現(xiàn)有秩序的默契。他們會對一個攜帶uec最高機密的逃亡者感興趣嗎?或許,但更可能的是將他連通他的秘密一起摧毀,或者……更糟,將他變成一個可以被無限榨取情報的實驗l。
絕不能去木星方向。
他將目光投向另一側。那是小行星帶的方向,一片由無數(shù)巖石、冰晶和星際塵埃構成的廣闊墳場與樂園,是法外之地,是“小行星帶自由陣線”勢力盤踞的混亂疆域。那里沒有uec的官僚法令,也沒有木星聯(lián)合l的森嚴等級,只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和扭曲畸形的“自由”。那是他計劃中的目的地,也是唯一可能容下他這條喪家之犬的地方。
希望渺茫,但存在。
突然,艙內響起一陣刺耳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警報蜂鳴!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方帆的心臟瞬間驟停!
他猛地撲向唯一的那塊操作屏幕——一塊分辨率極低、記是刮痕的老舊觸摸板。屏幕上,一條紅色的警告信息正在閃爍。
【警告:檢測到未授權追蹤信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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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先級:高】
【信號源標識:uec-isb-追蹤器(型號:t-7
“幽魂”)】
【信號強度:低但穩(wěn)定,正在持續(xù)廣播】
isb的追蹤器!
一股冰寒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他們什么時侯……?是了!在物流平臺,那混亂中,一定有某個特工在失去他視覺蹤跡的瞬間,憑借經驗或者某種他未知的快速部署裝備,將一枚微型追蹤器吸附在了貨運艙的外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