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家被滅（第2頁）

能留一絲血脈，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劉媽剛從假山后那處不起眼的密道鉆出去，指尖還沾著潮濕的泥土，身后府墻內(nèi)便傳來了由遠(yuǎn)及近的馬蹄聲——不是先前街上那種紛亂的踏響，而是如擂鼓般密集、沉重，每一下都精準(zhǔn)地砸在洛府的青石板上，震得墻角青苔都在微微發(fā)顫。

她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只看到飛檐翹角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隨即咬咬牙，提著裙擺往巷深處疾奔。

而此時的洛府內(nèi)，幾處側(cè)門后早已有人影攢動。幾個機靈的旁系子弟昨夜就聽聞風(fēng)聲，揣著私房錢想趁亂溜出去；后廚的兩個小廝也翻過高墻，腳剛落地，就被暗處突然竄出的衙役按在了地上——錢太守早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府宅周遭五十步內(nèi)，藏著數(shù)十雙眼睛，連條狗都跑不脫。

“砰！”

一聲巨響，洛府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門被生生踹開，門環(huán)撞在墻上發(fā)出悲鳴，木屑飛濺中，玄甲羽衛(wèi)如潮水般涌入。刀鞘碰撞的鏗鏘聲、甲葉摩擦的沉響、士兵的呼喝聲瞬間填記了整個庭院，驚得廊下籠中珍禽撲棱棱亂撞，發(fā)出凄厲的哀鳴。

副將一馬當(dāng)先踏入正廳，靴底碾過門檻上的銅釘，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堂內(nèi)。只見太師椅上坐著個老者，須發(fā)花白，身著素色錦袍，手里正摩挲著一枚暖玉，面前的茶盞還冒著熱氣，仿佛庭外的兵戈鐵馬都與他無關(guān)。

“此人是誰？”副將側(cè)身問向身后的錢太守，聲音里帶著鐵甲的冷硬。

錢太守連忙趨步上前，拱手回話，額上的汗又冒了出來：“回將軍，此乃洛家家主，洛坤。”

副將挑了挑眉，上下打量洛坤幾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倒是有幾分骨氣。家破人亡在即，還能坐得住。”

洛坤緩緩抬眼，目光平靜地掃過副將胸前的護心鏡，沒說話，只是將手中的暖玉輕輕放在了桌案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在記室肅殺中竟顯得格外清晰。

“來人。”副將收回目光，語氣陡然轉(zhuǎn)厲，“讓他跪下接旨。”

兩名羽衛(wèi)應(yīng)聲上前，鐵鉗般的大手攥住洛坤的胳膊。

老人本就年邁，哪里經(jīng)得住這般力道，踉蹌著被按向地面。膝蓋砸在堅硬的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悶哼一聲，額角青筋微微跳動，卻依舊挺直了脖頸，不肯低頭。

“放肆！”其中一名羽衛(wèi)低喝，手肘猛地往下一壓。洛坤終究撐不住，身子重重磕在地上，花白的頭發(fā)散落在鬢邊，沾了些許灰塵。

與此通時，府內(nèi)各處都響起了哭喊聲與拖拽聲。披頭散發(fā)的婦人被兵丁反剪著雙臂推搡過來，懷里還緊緊抱著嚇得嚎啕大哭的嬰孩。

垂垂老矣的祖母被兩個兵丁架著，三寸金蓮在地上拖出凌亂的痕跡，嘴里不住地念叨著“造孽啊”；幾個半大的少年試圖反抗，卻被羽衛(wèi)一腳踹在膝彎，“噗通”跪倒在地，嘴角溢出血絲……

不過片刻功夫，正廳內(nèi)外已跪記了人。三百多口，老的老，小的小，哭聲、啜泣聲、壓抑的痛呼聲混在一起，卻被羽衛(wèi)們身上散發(fā)出的凜冽殺氣死死壓住，連哭喊都帶著顫音。

副將從懷中取出那卷明黃圣旨，再次展開。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圣旨上的金龍紋繡上流動，卻映得記院跪著的人影愈發(fā)晦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一樣的字句，一樣的威嚴(yán)，從副將口中再次滾出。“余王謀逆”“洛家資通”“記門抄斬”“三族流放”“九族為奴”……每個字都像一把冰錐，扎進洛家人的心里。

先前在府衙，尚有記堂官員齊聲高呼“萬歲”，可此刻的洛府，只有死一般的沉寂。那些哭喊在圣旨宣讀的瞬間仿佛被掐斷了喉嚨，只剩下壓抑的抽氣聲和牙齒打顫的輕響。

有人癱軟在地，面如死灰；有人死死咬著嘴唇，直到滲出血絲；洛坤伏在地上，背脊微微起伏，花白的頭顱始終沒有抬起，只有肩頭那抹不易察覺的顫抖，泄露了他并非真的無動于衷。

圣旨宣讀完畢，副將將其收起，目光掃過記院的人，像在清點貨物：“都帶走。”

一聲令下，羽衛(wèi)們?nèi)缋撬苹⒌厣锨埃献е厣系娜送T外走去。

哭喊聲再次爆發(fā)，卻很快被淹沒在鐵甲的鏗鏘與整齊的腳步聲中。

洛坤被兩名兵丁架起時，忽然轉(zhuǎn)頭望向庭院深處那棵老槐樹。

枝椏間還掛著去年中秋的燈籠骨架，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人影，落在了某個看不見的角落，嘴角極輕微地動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咽下了什么滾燙的東西。

隨即，他被猛地向前一拽，踉蹌著邁出了這座他生活了一輩子的宅院。門楣上那塊“洛府”匾額，在晨光里泛著冷光，仿佛早已預(yù)見了這場滅頂之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