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幾個字像冰錐砸在師爺心上,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積水的石板上,濺起的泥水混著血水糊了記臉。
他連滾帶爬地叩首,額頭撞得地面咚咚響:“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小的、小的是發現……發現名冊上對不上數!少、少了一個人!”
“少了人?”錢太守心頭猛地一沉,方才強壓下去的驚懼瞬間竄上頭頂,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浸濕了本就濕透的官袍。
他幾步搶過去,一把奪過名冊,手指飛快地在紙頁上劃過——洛家族人三百四十七口,從主家到仆役,連后廚燒火的老婦都在冊上,每勾掉一個名字,就意味著一顆人頭落地,此刻紅圈已畫記了大半本,偏生最后幾頁里,分明有一行墨跡未干的記錄空著!
“少了誰?!”
錢太守的聲音都劈了叉,指尖因用力而掐進名冊紙頁,幾乎要將那單薄的紙捻碎。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圣旨明言“勘驗真身不得有誤”,若是真漏了一個,別說官運,怕是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快說!少了哪個?!”
羽衛副將也沉下臉,靴底在石板上碾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猛地一腳踩在師爺面前的水洼里,渾濁的泥水濺了對方一臉,“再敢拖延,本將現在就卸了你的胳膊!”
師爺嚇得魂飛魄散,舌頭都打了結,結結巴巴地從喉嚨里擠出話來:“是、是洛府的劉媽!在冊上記著的,說是……說是家主的乳母,年五十六,手有點抖,左前臉有顆黑痣……方才核對時,小的只顧著點人頭,竟、竟沒留意這處空了!”
“劉媽?”錢太守眉頭緊鎖,搜遍記憶也想不起這號人物——洛府上下他雖不都認得,卻也知曉主家乳母通常留在內院,怎會偏偏漏了她?
話音未落,雨巷盡頭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羽衛士兵渾身泥濘地奔來,甲胄上沾著草屑與泥土,顯然是剛從暗處鉆出來。
他單膝跪地,抱拳急聲道:“將軍!西側假山后發現一處密道!入口用石板掩蓋,剛被撬開不久,里面還有新鮮腳印,直通城外!”
“密道?!”副將的臉色瞬間鐵青。他猛地轉頭看向錢太守,目光如刀,似要將人剜開來看——這西涼府衙布的控,竟連條密道都沒察覺?但此刻追責已無意義,他咬牙低吼,“一群廢物!”
隨即揚聲喝道:“羽衛聽令!分兩隊!一隊隨我追密道!二隊封鎖城門,嚴查所有出城人等,尤其是有顆痣的老婦!記住,哪怕是只蒼蠅,也別想帶著洛家的血逃出城去!誰若放跑了人,提頭來見!”
“是!”數百名羽衛齊聲應和,聲浪壓過了雨聲。
副將轉身就往西側假山沖去,玄甲在雨幕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
錢太守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本攤開的名冊,只覺得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住——那劉媽一個老婦,為何要逃?難不成……她帶走的不只是自已?
雨還在下,沖刷著地上的血跡,卻沖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腥氣與恐慌。
密道入口處,羽衛們已點燃了火把,橘紅色的光在幽暗的通道里搖曳,照亮了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像一條毒蛇,蜿蜒著伸向城外未知的黑暗。
而這追尋的盡頭,藏著的究竟是一個漏網的老婦,還是洛家最后一絲未滅的星火?沒人知道。
只有錢太守站在原地,望著那黑洞洞的密道入口,忽然打了個寒顫。這西涼府的天,怕是不僅染了血,還要掀起更大的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