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太守額頭的冷汗早已浸濕了官袍前襟,方才跪下時沾在膝頭的塵土混著汗漬,在緋紅緞面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他連滾帶爬地起身,腰腹的酸麻都顧不上揉,忙不迭躬身拱手:“將軍放心!洛家上下早已被下官布控妥當,前后門、側巷都派了衙役守著,蒼蠅也飛不出去一只!請隨我來,請隨我來!”
說話間,他特意將官帽扶正,腳步卻有些發飄,顯然還沒從圣旨的驚雷中緩過神來。
“行動。”副將只吐出兩個字,右手猛地向下一劈。
話音未落,五百羽衛齊刷刷拔出佩刀,“噌”的一聲脆響連成一片,如裂帛,似驚雷。
玄鐵刀身在晨光里翻出冷冽的弧光,映得每個士兵臉上的殺意都格外清晰。他們動作利落如獵豹,翻身上馬時鐵甲碰撞出沉悶的聲響,五百匹戰馬通時人立而起,噴著響鼻刨動蹄子,轉瞬便列成整齊的縱隊。
“駕!”
一聲呼喝劃破長空,馬蹄聲瞬間匯成滾滾驚雷,朝著城西洛府的方向碾去。青石路面被踏得咚咚作響,震得沿街窗欞都簌簌發抖,卷起的塵土如黃霧般彌漫開來,遮了半條街的晨光。
街上本已有了早行的百姓,挑著菜擔的貨郎剛吆喝了半句,見這陣仗頓時嚇得腿一軟,菜筐“哐當”砸在地上,青菜蘿卜滾了一地,人早已連滾帶爬躲到了墻根。
賣早點的攤販手一抖,整鍋熱油險些潑在身上,慌忙拽過門板就要上閂,木軸摩擦的吱呀聲里,還夾雜著他婆娘“快關門!快關門!”的尖叫。
幾個穿長衫的書生正搖頭晃腦地談論詩文,此刻早沒了風雅氣度,慌不擇路地拍打著臨街酒樓的門板。
“店家!開門!借個地方躲躲!”聲音里帶著哭腔。酒樓掌柜也不敢怠慢,一邊罵著“晦氣”,一邊指揮伙計趕緊卸門板,門縫里探出的腦袋都透著驚惶。
更有那推著獨輪車的腳夫,連車帶貨往巷子里鉆,車輪碾過石子發出刺耳的刮擦聲;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抱著籃子蹲在墻根,嚇得直捂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里偷瞄那支殺氣騰騰的隊伍。
不過片刻功夫,原本還算熱鬧的早市便亂成了一鍋粥,哭喊聲、關門聲、器物碎裂聲混在馬蹄聲里,竟像是為這場緝捕奏響的亂章。
唯有那支羽衛隊伍,如通一道黑色的鐵流,在混亂中劈開一條通路。
戰馬步伐絲毫不亂,士兵們腰桿挺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刀光始終朝前傾斜,仿佛周遭的驚惶與他們毫無關聯。
馬蹄踏過滾落的菜葉,碾過散落的銅錢,濺起的泥點沾在甲胄上,也絲毫沒能放慢他們的速度。
錢太守騎著馬跟在副將身側,看著眼前這混亂景象,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西涼府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