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大約有兩天沒見,陳路周下周四就走,滿打滿算,兩個人其實也就剩下四五天的時間。徐梔沒再找他,連微信都聊得少,除了中間陳路周給她發過演講稿的終稿,從頭到尾都改了一遍,全是他寫的,徐梔客氣地說了聲謝謝。陳路周也只回了一個句號。但他有時候不知道回什么,就會一個句號,反正對話框終結者一定是他就對了,不然徐梔會說,陳路周,你回微信比你本人高冷。他是習慣了,微信上有些女生會表白,所以如果回復過多,或者表情包太多,別人真以為他有什么意思,引人遐想,所以他回微信都很簡潔。
但是,朱仰起說人徐梔已經在提前適應他離開的日子了,就你還傻了吧唧地等人家找你,她不會找你了啊。你這妞多精啊。
那幾天,陳路周除了沒日沒夜地看電影,晚上就是跟朱仰起姜成他們吃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那幾天宵夜吃太猛,他感覺巷子四周的蟬聲都弱了很多,夜里變得萬籟俱寂,格外靜,樓上一丁點兒聲響就能把他弄醒。
談胥大半夜還在樓上跳繩健身,陳路周懶得上樓找他,直接打電話給姜成,姜成說了之后,他改成舉啞鈴,但還是很吵,陳路周不知道是自己變敏感了,還是怎么了,反正那幾天晚上挺難入睡,睡了也很容易醒,所以白天的時間基本上都在補覺。
周二下午,陳路周從別墅回到出租屋,剛剛吃了一頓午飯,場面鬧得不太愉快,人剛進門,鞋都沒來得及換,姑媽的電話就緊追不舍,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提醒他不要忘恩負義,“路周,你從小就懂事聽話,這次可不好這么犟啊,你爸爸媽媽養了你這么多年,什么時候虧待過你,他們對你比對陳星齊還要好,你當然也很爭氣。我們都知道你成績好,但是路周啊,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其實文憑倒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你能為這個家做什么,你個傻小子,你還以為他什么都不會留給你啊,但前提是你得聽話。姑媽這幾年年紀大了,說話也就直白些,你不要往心里去,說白了,他們就是養一條狗,這么十幾年也養出感情來了。”
陳路周當時想說,姑媽,其實老不是問題,姑父不會因為你臉上多了一道魚尾紋而少給你生活費,但是倚老賣老才是問題。
但他還是什么都沒說,就掛了。
當時陳路周人坐在沙發上,兩腿敞著,手臂無力地垂在腿縫間,那清瘦的手臂上青筋仍舊爆起,五官冷淡,他麻木不仁地低著頭,然而攥著手機的手,像個沒知覺的機器“松一下,緊一下“地捏著手機似乎在把玩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清晰分明的線條肌跟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跳著。顯然是習慣性動作,他遇到難題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會這樣,漫無目的地看自己手上突起的筋絡,估計也是被他這么玩的,他的青筋才格外明顯。過一會兒,陳路周大概是玩累了,他將視線轉到窗外,心余力絀地看著一窗子疏疏密密的雨簾,好像要將整個世界填滿了,一條條長長的接天雨幕,仿佛一座牢籠。
近乎在沙發上發了一下午呆,窗外的雨落落停停,太陽出了一小晌,也沒將那光落到他身上,他心里始終覺得空蕩蕩。大概四點,朱仰起來了,抖落一身雨點子進來。
“我叫了人過來聚聚,”他把傘收了,仍在門口,在門口的進門墊上潦草地踩了兩腳說,“我也打算早一個月過去,反正你走了我也挺無聊的,后天我跟你一起走,對了,我買了兩個卡啦ok過來,等會唱兩首,今晚咱們就是畢業狂想曲。”
陳路周是十級小提琴手,他唱歌也很好聽,小學的時候還挺能顯擺,一有什么文藝匯報演出,他都是第一個報名,一人至少表演倆節目。后來上了高中,就不愛參加這種活動了,甚至在特長那欄都直接寫無。就不愛顯擺了唄,朱仰起是覺得他多少知道自己招人,知道收斂了。說實話,陳路周屬于越長越帥類型,小時候那臉瘦的跟尖嘴猴似的,不像自己圓頭虎腦地招人喜歡,朱仰起當時還賊替他擔心,這家伙以后找對象堪憂。后來發現事態發展并不如他設想的那樣。
小孩或許胖點好看,但是男孩子就不一定了,陳路周小學還算是個正常男孩,到了初中就徹底跟朱仰起天人兩隔了,他倆每天都混一起,開始還不覺得,后來陳路周去外省讀書,偶爾過年回來一趟,朱仰起就發覺不對勁了,打球看他的女生特別多,走路上都有人過來要聯系方式,甚至連一些看著年紀都可以當他媽的阿姨都上來湊熱鬧。直到上了高中,校草頭銜摘都摘不掉,要知道市一中像谷妍藝術生非常多,也出了不少明星校友,帥哥美女云集的地方,學弟們那么一屆一屆更新迭代,看來看去還是陳路周這種冷淡混球最有味道。
朱仰起嘆口氣,要不然,谷妍能想跟他想成這樣?
“誰來?”他問。
“就姜成他們吶,還有個神秘嘉賓,等會你就知道了,你別管了。”
陳路周懶得管,往朱仰起身上意味不明地撂了一眼,就窩沙發上閉目養神了,朱仰起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聲若蚊蠅,聽得陳路周昏昏欲睡,后來就真睡著了,朦朧間覺得頂上的燈很刺眼,就隨手撿了個帽子蓋在臉上,仰面靠在沙發上,接著睡了。
徐梔剛進門的時候,便看見這樣的場景,黑色的漁夫帽被人折了一半松散地蓋在眼睛上用來遮光線,只露出下半張清晰英俊的臉,嘴和下巴。線條流暢干凈,喉結冷淡地突著,耳朵上是那天剛跟她一起打的耳洞,還不能戴耳釘,只差了一根黑色的管子。下顎線這樣看就很硬朗,她想,接吻應該會更清晰硬朗。
陳路周是被人親醒的,他睡得很淺,開門聲其實都聽到了,只是當時以為是朱仰起拿了外賣還是什么,就沒管,迷迷蒙蒙地靠著睡,直到身邊的沙發凹陷下去,才覺得可能不是朱仰起。
徐梔半跪在沙發上,一只手撐在沙發靠背的頂上,托著腦袋,然后低頭去吻他,一下下從他眉眼,順著他的鼻梁骨,生澀而又纏綿地一路吻下去,那細細密密啄吻聲,聽得人心發顫,徐梔親得也發顫,如果這時候他睜眼,應該能看到她眼底那振翅的蝴蝶,壓抑而又興奮。
屋內靜謐,那渾噩的接吻聲逐漸大膽,兩人嘴角開合度都非常大,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似乎在吞著彼此,像兩位旗鼓相當的將軍,都企圖讓對方屈服于自己的兵法之下,然而兩人心跳在空氣中翻滾,氣息撲了天,他還是低低喘息地跟她確認了一句——
“是想我了,還是想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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