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從水里像魚躍一般地涌出來。
她終歸是用人肺呼吸的,所以水涌進她每一個與外界有交流的縫,她還得拼了命地把它們給嗆出來。shi透了的發黏在皮膚上,睫毛上的水滴下來,視野里還是模糊一片的水漬。
又燙又悶,她剛醒來就暈乎乎的,手扶上浴缸邊緣想爬出去,剛站起來一點又撲通跪了下去,啊,仿佛剛繼承這副身體似的。
但……回來了,嗎?
不知道,阿難在哪里?
她倚在浴缸邊昏昏沉沉地把眼皮睜開,周遭盡是水汽,填滿了整個浴室,眼珠上下瞟,余光一片紅,她把頭轉過去,原本睜開都費勁的眼睛給瞪大了,但腿仍然沒有力氣,所以只能坐在這一片血紅的浴缸之中。
她連忙去摸“之前”被令吾砍過的腿和背,但除了無法磨滅的舊傷之外就再無新傷了,另一只手也只是有點折,沒到完全廢了的地步。但她多疑地張開腿,撥開那兩瓣嫩肉,水見洞就鉆,咕嚕咕嚕地涌了進去。
不疼,也沒有被撐大,她松了口氣。開始像坐康復訓練一樣地強行讓自己站起來,她撲騰撲騰地掙扎翻出浴缸后砰地落地,然后爬過去扯下浴巾裹在自己身上。她像老鼠一樣找奶酪似的,但愣是沒找到一件可穿的衣服。
無奈只能裹著浴巾,頭發也shi答答的,爬出了浴室,外邊一下就冷了,她哆嗦了一陣,仰頭環視周圍,這里是,阿難的新家。
和“夢里”一模一樣,可是她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房子布局,這也是能預知的嗎?
事到如今已經不想去思考這種問題了。
爬著爬著腿總算靈光了起來,但還是只能扶著墻一瘸一拐地走,這地方又大,她一聲一聲喊阿難每一聲都有回音,但沒有回應。
不應該。
明明是他,明明是他讓她吃的,可是為什么不在?現在是幾號?幾時?幾分?
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
她被自己的腳絆倒了,但地上都是毛茸茸的毯子,只蹭破了點皮,她皮膚太脆弱了。
她總是哭。
一哭他就來了,哪怕是以兇的一張臉。
所以現在也來吧,哪怕任何姿態,只要不是尸體。
咚、咚的,有什么聲音在寂靜的呼吸中傳了出來,她敏感地捕捉著任何聲音,扶著墻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跑,摔地,爬,手不行,再怎么跌打滾爬還是到了那聲音的發源處,直到她打開那扇門,那個聲音仍然在有規律地咚、咚、咚——
高聳、瘦長的背影,一身的黑,裹了一條白色的圍裙,因果望著他起起落落的手肘,看起來像鬼但比任何時刻都像活著的阿難,她仍然像美人魚剛獲得腿那樣走過去,一瘸一拐,歪七扭八,只不過沒再摔倒,越來越近,她伸手就要夠到他了,如果能觸碰到,那就不是鬼魂,如果穿過去了,那她起碼能看到鬼魂。
于是雙臂環向他的腰,在感知到他衣服的材質、人類的溫度、下意識的收腹的一瞬間,因果幸福地緊緊地抱上了他。
咚咚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因果貼在他的背脊,感受著他全身生命的跳動,他脊椎骨的一節節凸起,肌肉與脈搏,手就在他的下腹部,她隔著衣服撫摸著那顆臍釘,他呼吸的起伏都握在她手里,啊,并非一具尸體或是一塊一塊的腐肉或靈魂或幻覺,是活在此時此刻的阿難。
她偏過頭,看到在砧板上被拍爛的肉泥,以及他握著的菜刀,而他不回頭不語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