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主任的瞳孔因那句石破天驚的斷言而劇烈收縮,她看著蘇晚螢指尖那些細碎的、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的“紙屑”,大腦一片空白。
用身體寫判決書?
這是何等荒謬又何等……可怖的真相。
那些薄膜不是病變的產物,而是一份以血肉為墨、以骨骼為筆,強行銘刻于世的證詞。
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仿佛那些碎屑帶著灼人的溫度,燙傷了她深埋心底的秘密。
當晚,熟悉的寒意再次將林主任拖入夢境。
她又一次坐在了那冰冷的鏡中旁聽席上,只是這一次,周圍的看客面目異常清晰,每一個都像是她自己,帶著審視與詰問。
審判臺上空無一人,聚光燈卻打得雪亮。
她正疑惑間,法槌猛然敲響,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從旁聽席上拽起,狠狠地摔在了被告席的位置。
臺下,無數個自己組成的觀眾席爆發出整齊劃一的質問,那聲音匯成一道洪流,沖刷著她的靈魂:“你刪了那個‘未’字,為什么不改?為什么不改!”
她猛地從辦公桌上驚醒,冷汗浸透了后背。
房間里寂靜無聲,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她喘著粗氣,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桌面,隨即凝固了。
一份文件不知何時被悄然放在了她的臺燈下,正是當年那份判決書的復印件,已經泛黃的紙頁上,法醫證詞那一欄里,“死者表現出痛苦反應”這句話顯得格外刺眼。
而那個本該存在于“表現”之前的“未”字,被人用猩紅的筆重重地圈了出來,力道之大幾乎要劃破紙張。
紅圈旁邊,是一行同樣用紅筆寫下的字,筆跡顫抖而堅定:“你也是證人。”
林主任的呼吸驟然停止,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拉開抽屜,那個她以為是惡作劇的空白錄音帶不知何時被塞進了錄音機里,播放鍵已被按下。
沒有電流的雜音,沒有空轉的嘶嘶聲,錄音機里流淌出的,是沈默那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現在,輪到你說了。”
與此同時,市人民醫院的重癥監護室內,一直處于昏迷狀態的老陳突然開始劇烈抽搐,生命體征監測儀發出刺耳的警報。
蘇晚螢和醫生沖進病房時,只見他雙目圓睜,仿佛在與某個看不見的敵人搏斗,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徒勞地劃動著。
蘇晚螢心頭一緊,立刻抓過床頭的紙和筆塞進他手里。
老陳像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緊緊攥住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扭曲卻充滿力量的字:“鏡不照心,筆可寫天。”寫完最后一個字,他的手驟然滑落,垂向床沿。
醫生立刻上前進行搶救,但心電圖已然拉成一條直線。
在醫生宣布腦死亡后,蘇晚螢悲傷地為他整理遺容,卻注意到他緊攥的掌心里,似乎還握著什么東西。
她小心翼翼地掰開他僵硬的手指,一枚小小的、紙屑狀的薄膜靜靜躺在他的掌心,上面用碳化的結構清晰地印著一個字——未。
夜色深沉,沈默獨自一人回到了法院的檔案館。
他穿過一排排頂天立地的卷宗架,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和塵埃混合的獨特氣味。
他在當年那起冤案的卷宗旁停下,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嶄新的、用牛皮紙精心包裝的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