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里,阿彩的身影如同一段被拉長的舞蹈。
當拂塵的軟毛觸及鏡面的瞬間,蘇晚螢終于看到了她想找的東西——銅鏡光潔如水的表面,泛起了一圈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漣漪,如同蜻蜓點水。
那漣漪的擴散頻率極其穩定,細微到會被任何一絲光線變化所掩蓋。
她立刻戴上耳機,將一段從城市廣播系統里截取分離出的、混雜在背景噪音里的低語聲波導入分析軟件。
當她將聲波頻率與監控里鏡面漣漪的振動頻率進行比對時,兩條曲線在屏幕上完美地重合了。
蘇晚螢立刻撥通了沈默的電話,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沈默,我找到了。她的動作不是習慣……是‘啟動鍵’。”
電話那頭,林老師蒼老而沉穩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她正坐在堆滿古籍的書房里,面前攤開著阿彩過去三年的工作日志和全市所有“殘響事件”的爆發時間表。
她用指尖點著幾處標記:“沈默,你看這里。每一次‘倒影法庭’顯形前的二十四小時,阿彩的工作記錄都是四個字——身體不適,請假。而她的代班者,無一例外,都是用濕抹布和玻璃水來清潔銅鏡,從未觸發過任何異常?!?/p>
她的另一只手,正翻開一本泛黃的線裝古籍,書頁上用朱砂批注著三個字——《鏡鑒錄》。
她找到了其中一篇關于“鏡役”的記載,上面的文字晦澀難懂:“上古之鏡,通陰陽,辨是非。然鏡有靈,需役者以養之。役者需心無判,手有恒,日拂七度,以調陰陽之息,引天地之正。若心有掛礙,則鏡生魔障?!?/p>
林老師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心無判’……心中沒有是非對錯的判斷。我查了阿彩的背景。她五歲時,父親因一樁冤案被錯判入獄,不久后在獄中病逝。她目睹了整個過程。強烈的精神創傷讓她進入了一種罕見的‘情感凍結’狀態。她不哭不笑,對善惡沒有強烈的感知。她不是忘記了仇恨,而是她的情感系統為了自我保護而關閉了。這種狀態,反而讓她成了最理想的‘無意識儀式執行者’——她不記得仇恨,卻用身體最深的本能,記住了審判的節奏?!?/p>
沈默掛斷電話,車子已經停在了一棟老舊的居民樓下。
他敲開阿彩的家門,一股濃重的塵土味襲來。
阿彩的家很小,但異常整潔,只是這種整潔帶著一種病態的偏執。
墻壁上沒有家人的照片,沒有風景畫,而是貼滿了法院那面銅鏡在不同時間、不同角度拍攝的照片。
晴天,陰天,清晨,黃昏。
每一張照片背面,都用鉛筆小字標注著日期和天氣。
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這些照片,仿佛那不是一面鏡子,而是她世界的全部。
沈默的視線落在茶幾上的一本舊相冊上,他輕輕翻開。
第一頁,就是一個男人抱著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莊嚴的法院門前。
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溫和,眼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期許。
照片背后,是一行娟秀但無力的字跡:“爸爸說,鏡子會記住一切。”
是阿彩父親的字。
沈默合上相冊,聲音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一個夢游的人:“你每天擦那面鏡子,是在等它對你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