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的帽檐掉了。
他仰頭,眼淚在陽光里閃成碎鉆:“爸,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了。“他說,“是你修了十年的鐘,是你擦了八百次的指針,是。。。是我舉著小旗在路口學你指揮交通的樣子。“
人影的輪廓開始變淡。
他的手抬了抬,像是要觸碰什么,最終垂在身側,化作一團輕煙。
沈默的筆記本不知何時被風吹開。
最新一頁上,他凌晨三點寫的“終點不是被補全的,是被經歷的“旁邊,多了行新字:“風停了。“墨跡未干,帶著點洇開的溫柔,像有人握著他的手寫的。
蘇晚螢走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那行字。“我們一直以為殘響是病,“她望著消散的煙霧說,“也許。。。它只是沒說完的話。“
最后一片梧桐葉飄落時,正好覆在郵筒殘灰上。
葉脈的弧度與那道逆時針弧線完全重合,像句終于落筆的**。
小林彎腰撿起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那是他父親工作帽的復制品,帽檐內側還繡著“林建國“三個字,針腳歪歪扭扭,是小林十二歲時偷偷繡的。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沈默接起,聽見同事小陳的聲音:“沈老師,解剖室有個骨灰盒需要復檢。“他頓了頓,“家屬說。。。盒蓋內側有奇怪的刻痕。“
沈默望著逐漸散去的人群,小林正和老周并肩走向街角的早餐攤,阿彩的吉他聲飄過來,是首沒彈完的老民謠。
他合上筆記本,轉身時看見蘇晚螢正對著鐘樓微笑。
風掀起她的發,露出耳后一點銀光——是那枚漢代耳珰,云雷紋在陽光下流轉,像某種未完成的敘事。
解剖室的燈總是冷白的。
沈默推開門時,看見金屬操作臺上擺著個黑檀木骨灰盒。
盒蓋內側的刻痕在燈光下泛著幽光,是道逆時針的弧線,和郵筒殘灰里的、梧桐葉上的、蘇晚螢胸針上的——一模一樣。
他戴上橡膠手套,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刻痕。
某種熟悉的、滾燙的東西在胸腔里翻涌,像當年在停尸房聽見小林說“連他最后看的是藍天還是水泥地都不知道“時的感覺。
這次,他沒有打開筆記本。
他只是拿起解剖刀,刀尖懸在盒蓋上方,像在等待某個聲音。
風從通風口吹進來,帶著遠處鐘樓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