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被剪輯過,是他連續七天,每天抽出一個小時,將那些文字全部朗讀一遍的音頻合集。
他用自己的聲音,復述著“教師”的言語,就像在進行一場漫長而枯燥的模仿。
當最后一個字落下,辦公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沈默關掉播放器,轉向林小雅,也像是在對空氣中某個無形的存在說話。
“我聽見你了。”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但我不成為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碎紙機內部突然毫無征兆地冒出一縷青煙。
那些被切碎的照片紙條,邊緣迅速變得焦黑,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過一般,散發出淡淡的焦糊味。
當晚,沈默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沒有開燈,整個房間沉浸在都市夜色暈染出的微光里。
他拉上窗簾,將自己置于一片絕對的黑暗中,然后和衣躺倒在床上,準備入睡。
他閉上了雙眼。
然而,就在眼瞼合上的那一刻,在他那完全隔絕了光線的視網膜上,一幅畫面卻無比清晰地浮現了出來。
那是一張臉。
是他自己的臉。
那張臉正對著他,距離近得仿佛要貼上他的鼻尖。
它在絕對的黑暗中凝視著他,然后,嘴角緩緩地、緩緩地向上揚起,露出了那個與拍立得照片中一模一樣的、悲憫而詭異的微笑。
接著,它對著他,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沈默的身體沒有動,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改變。
他沒有睜開眼去驅散這幻象,因為他知道,這并非幻象。
他只是平靜地將手伸向床頭的桌面,摸索著,準確地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
一抹微弱的紅光亮起,又迅速熄滅。
在無邊的死寂里,他用一種冷靜到極點的聲音,對著自己腦海中的那張臉,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在。但閉眼時,才是我的世界。”
話音剛落,窗外,那棟正對著他臥室的摩天大樓,巨大的玻璃幕墻表面,忽然像投入石子的水面,無聲地泛起了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緊接著,整座城市,數以萬計的寫字樓、公寓、商場的玻璃外墻,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億萬雙沉睡的巨眼,正在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