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梧桐的氣生根突然纏住第七盞琉璃燈,將斑駁的樹影投在他們交疊的手背。
當孟嶼的喉結再次在傷疤下滾動時,諸葛大力突然親上了他的傷疤。
“還疼嗎?嶼哥。”
暮色漫過東廂房龜裂的窗欞時,諸葛大力指尖還停留在孟嶼頸間的舊傷疤上。琉璃燈穗掃過她手腕的紅繩,在墻面上投出并蒂蓮的紋樣。
“后山有個地方”孟嶼忽然轉身,圍巾尾端擦過她凍紅的鼻尖:“想去看看嗎?”
諸葛大力睫毛上的面粉碎屑在晚風中顫動,她發現孟嶼的耳尖正泛起與琉璃燈同色的紅暈。
穿過爬滿忍冬藤的矮墻時,孟嶼的手掌始終虛懸在諸葛大力腰后三公分處。
枯枝在靴底碎裂的脆響驚起寒鴉,他忽然停步指向某處被積雪覆蓋的凸起:“小心暗渠?!?/p>
諸葛大力卻突然蹲下,指尖掃開積雪。凍土里嵌著半塊焦黑的琉璃,裂紋間凝結著深褐色的結晶。當她用指甲刮下些許碎屑時,孟嶼的喉結在圍巾褶皺里重重滾動。
“這是當年”他的聲音被山風削去尾音,遠處忽然傳來冰層斷裂的脆響。諸葛大力起身時運動鞋打滑,孟嶼攬住她腰肢的瞬間,三十米外的冰湖突然騰起遷徙的鶴群。
鶴唳驚碎了2007年的月光,十五歲的孟嶼正跪在冰面上鑿洞取水。凍傷的指節滲出的血珠,在消防栓凍結的冬夜里凝成琥珀。
“當時備用儲水箱破裂。”孟嶼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諸葛大力外套紐扣:“孩子們需要飲用水“他的呼吸在零下十二度的空氣里凝成白霧,與鶴群掠過的陰影重疊。
諸葛大力突然握住他凍紅的指尖按向冰面,琉璃碎片在暮色中折射出奇異光譜。冰層下浮現出用燒焦樹枝寫的算式,湍流公式旁還殘留著少年時期的筆跡。
“你計算過冰層承重?!彼浅龅陌嘴F蒙住冰面下的秘密,睫毛上的霜花隨轉頭動作簌簌落在孟嶼肩頭:“用建筑力學對抗自然規律?”
孟嶼的輕笑震落松枝積雪,驚醒了冬眠的松鼠。他忽然抽出鋼筆在冰面書寫,2011年的墨跡沿著2007年的算式軌跡流淌:“現在要對抗的是這個——”
冰層突然傳來令人心悸的裂響,諸葛大力尚未驚呼出聲,整個人已被攔腰抱起。孟嶼踩著當年計算的逃生路線疾奔,運動鞋精準踏在每道加固過的冰棱上。
“抓緊!”他的聲音混著冰屑撲進她頸窩,諸葛大力在顛簸中瞥見冰面下二十七個正字的刻痕。當最后一聲裂響追至腳后跟時,兩人已跌進某處背風的巖穴。
松針混著陳年苔蘚的氣息撲面而來,諸葛大力撐著孟嶼胸膛起身時,指尖觸到他鎖骨下方陌生的疤痕。月光從巖縫漏進來,照見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我愿意是急流》的詩句。
“這是”她的呢喃驚醒了巖穴深處的回聲。孟嶼抬手撫過某處被煙火熏黑的刻痕,墻灰簌簌落下時顯露出鉛筆繪制的福利院立體剖面圖。
“火災后的每個滿月夜?!彼闹腹澾淀憳俗⒅鴸|廂房的位置:“我都會來這里完善逃生方案。”鋼筆突然滾落到某處凹陷,驚起藏在其中的螢火蟲。
諸葛大力俯身拾筆時,后頸忽然擦過孟嶼的下頜。凍僵的指尖捏著鋼筆在石壁空白處續寫,2011年的新墨沿著2007年的逃生路線蜿蜒:“現在該設計幸福通道了?!?/p>
巖穴外傳來冰層徹底碎裂的轟鳴,三十只琉璃燈突然在福利院方向同時亮起。孟嶼的掌心覆住她握筆的手,將急流二字改寫成港灣。
當第一片雪花飄進巖穴時,諸葛大力發現那些被煙火熏黑的詩句刻痕里,竟嵌著當年熔化的鉛字。最深的裂痕中藏著枚燒焦的并蒂蓮燈穗,與她口袋里的殘片完美契合。
“還冷嗎?”孟嶼解圍巾的動作突然頓住——諸葛大力正將拼合完整的琉璃并蒂蓮按在他心口,斷裂處的血跡在月光下連成宿命的紅線。
雪粒在睫毛上融化的瞬間,遠處福利院突然傳來孩子們的歡呼。二十七個燈籠升空的微光里,孟嶼終于俯身吻去她鼻尖將落的雪花。
琉璃燈影在雪地上鋪就銀河時,諸葛大力的指尖正描摹著他鎖骨下的新疤痕。而巖穴石壁上,他們交疊的影子里開出了經年的忍冬花。
“我們回去吃飯吧,大力?!?/p>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