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光的頭部纏著潔白的紗布,口鼻上罩著氧氣面罩,呼吸平穩悠長。
身上雖然還連著心電監護儀的導聯線,但屏幕上那綠色的波形已經穩定而有力。
一根細細的鼻飼管從鼻腔延伸出來,連接著掛在床頭的營養液袋。
她閉著眼睛,似乎在沉睡,又像是在積蓄力量。
床頭柜上,一束新鮮的康乃馨在簡易塑料瓶里悄然綻放,散發出淡淡的馨香,是威龍早上剛從醫院門口花店買來的。
威龍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著溫水,極其輕柔地潤濕著母親干裂的嘴唇。
他的動作專注而溫柔,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呵護。
陽光落在他身上,洗得發白的灰色連帽衛衣和深色運動褲替代了筆挺的軍裝,下巴的胡茬刮得很干凈,但眼瞼下依舊殘留著淡淡的青影,那是連日煎熬留下的印記。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監護儀規律的“嘀……嘀……”聲,棉簽劃過唇瓣的細微聲響,以及他偶爾低聲的、仿佛自言自語般的呢喃:
“媽……再潤潤……醫生說多喝水好得快……”
“哥,我去食堂打飯,您想吃點啥?”
門口傳來三妹壓低的聲音,她穿著護士的便裝,手里拿著兩個保溫飯盒。
威龍抬起頭,放下棉簽:
“清淡點就行,小米粥?再來份蒸蛋羹吧,媽一會兒醒了也能吃幾口流食。”
他的聲音溫和,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
“好嘞!”
三妹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威龍替母親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她平靜的睡顏上,心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而復得的暖流。
他起身,拿起床頭柜上的空水壺,準備去開水房打點熱水。
剛走到病房門口,一個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視線,也撞進了他此刻相對平靜的心湖。
當蘇媛的目光終于捕捉到309門口站著的威龍時,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先是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隨即迅速被巨大的委屈和如釋重負的酸楚淹沒,水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漫開來。
“威龍……威龍?!”
女孩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后的沙啞和濃重的哭腔,像一根繃緊到極致的弦,輕輕一碰就會斷裂。
威龍也愣住了,手中的水壺差點掉落在地。
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帶著幾分風塵仆仆的年輕臉龐,記憶瞬間被拉回到一年前冰冷的塹壕、震耳欲聾的炮火和硝煙彌漫的清晨。
“媛媛?!”
威龍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里充滿了震驚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