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話音一轉,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家族敗落了,養父死在阿薩拉,養父新娶的繼母帶來了弟弟,那個家伙排擠我,還欠下哈夫克集團無法償還的巨額債務。我……就成了抵債的‘資產’之一。”
他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壓抑的波動,如同冰層下的暗流,“一把還算好用的刀。從貴族學校……直接送進了哈夫克最黑暗的‘鑄造車間’。”
他沒有再細說“鑄造車間”里發生了什么。
但素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把匕首上,落在他兜帽下偶爾被路燈掠過的、線條冷硬的側臉上。
那些無聲的傷痕,已然訴說了太多。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
騎樓的廊柱在昏黃的路燈下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兩人在傘下沉默地走著,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對方身體在雨夜中散發的微弱熱量,卻又仿佛隔著無法跨越的深淵。
過往的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在雨聲中無聲地彌漫。
“所以,”素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淹沒,卻清晰地傳入無名耳中,“貝斯的聲音……讓你覺得不一樣?”
無名腳步微微一頓。
他側過頭,兜帽下的陰影里,那雙銳利的眼睛第一次在長崎素世面前,清晰地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是更深的復雜。
她又一次輕易地洞穿了他未曾言明的感受。
“……嗯。”
無名低低地應了一聲,算是承認。
他重新邁開腳步,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卻比之前多了幾分……
近乎于傾訴的意味:
“小提琴的聲音太高,太亮,像瞄準鏡里的十字星,必須精準,必須完美,容不得一絲偏差。”
他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那只完好的右手手指,仿佛還能感受到琴弦緊繃的觸感,“貝斯不一樣,它的聲音在下面,在暗處,像心跳,像呼吸。不需要完美,只需要……存在。只需要推動節奏往前走,錯了也沒關系,下一個音,還能找回來。”
他難得地說了一長串話,雖然依舊帶著狙擊手特有的簡潔和某種程度上的笨拙,卻清晰地描繪出了兩種樂器在他靈魂深處截然不同的感受。
小提琴是枷鎖,是冰冷的完美標準;
貝斯,卻意外地成了他喘息和尋找某種粗糙生命律動的出口。
素世靜靜地聽著,嘴角在傘下的陰影里,悄然彎起一個極其微小的、理解的弧度。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傘稍稍向無名那邊傾斜了一點,為他遮擋住更多斜飄進來的雨絲。
兩人繼續在寂靜的騎樓下走著。
雨聲是唯一的背景音。
街道的盡頭隱約傳來便利店的燈光和熱氣。
不知是誰的提議,或者僅僅是一種默契的走向,他們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門口停了下來。
明亮的白光從玻璃門內透出,驅散了雨夜的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