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溫軟,帶著荊楚口音。
她蹲下身,竟用自已單薄的袖子擦他腳底沾的灰。
桓玄怔住。
她的手指粗糙,動(dòng)作卻很輕。
“阿姊……”他試探著開口,聲音帶著孩童的軟糯,“這畫上的河,真大。”
阿蠻抬頭,眼里有笑意:“這是黃河呀。大司馬去年還帶兵去過北岸呢。”
去年?桓溫二次北伐正是去年,克洛陽,復(fù)山陵。
他心跳更快,指著枋頭:“那這里呢?”
“聽郗參軍說,是個(gè)要緊渡口。”阿蠻隨口應(yīng)著,將羊乳羹推到他面前,“郎君快喝吧。”
郗參軍?桓溫首席謀士郗超!
桓玄捧著陶碗,暖意滲入冰涼指尖。阿蠻……或許可用?史書里桓玄有支隱秘力量,莫非……
“稚子也懂輿圖?”
冷冽的聲音如刀切過。
郗超站在門口,青衫素凈,面白無須。他身形瘦削,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無聲無息刺來。
阿蠻慌忙伏地行禮。
桓玄捏緊陶碗,指節(jié)泛白。
來了。祖父身邊最危險(xiǎn)的毒蛇。史書評(píng)其“入幕之賓,傾動(dòng)朝野”,心機(jī)深不可測(cè)。
“畫……好看。”他垂下眼睫,聲音含糊,帶著孩童懵懂,“有山,有水。”
“哦?”郗超踱步進(jìn)來,袍角掃過青磚。
他停在矮幾前,細(xì)長手指劃過枋頭的朱砂標(biāo)記,像毒蛇吐信。“這里可不是山水畫。”他俯身,氣息拂過桓玄耳畔,冰冷如蛇鱗,“是要人命的地方。”
桓玄渾身僵硬,羊乳羹的暖意蕩然無存。
郗超在試探!
他強(qiáng)迫自已抬頭,眼底蓄起水光,小嘴委屈地扁了扁:“阿叔兇……玄兒怕。”
眼淚說來就來,滾燙地滑落。
郗超盯著他,目光如解剖的刀刃,一寸寸刮過這張稚嫩的臉。許久,那冰封的唇角竟扯開一絲極淡的弧度。
“是超失禮了。”他直起身,語氣依舊平淡無波,“大司馬有令,明日啟程還姑孰。小郎君,莫再亂跑。”
他轉(zhuǎn)身離去,青衫消失在門外廊柱的陰影里,像一滴墨融進(jìn)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