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的影子消失在回廊盡頭。
桓玄攤開掌心,汗?jié)褚黄Y€對了。這荊楚孤女眼中沒有奴仆的麻木,只有野草般的韌勁。
但郗超的毒視如芒在背。書房再不能去。
他需要另一把刀。更鈍,更不引人注目。
晨霧未散,桓玄裹著厚裘立在角門邊。
幾個垂髫小童正在巷口玩泥巴,凍得通紅的指尖沾記污泥。為首的孩子王叫虎頭,七八歲模樣,缺了顆門牙。
桓玄摸出袖中藏著的飴糖。琥珀色的糖塊在晨光里誘人地亮。
“虎頭哥?!彼曇糗浥矗瑤е〉胶锰幍挠懞?。
孩子們瞬間圍攏,臟兮兮的小手伸過來?;感话烟沁f給虎頭:“給你。教我唱個曲兒吧?”
虎頭一把搶過糖塞進嘴里,含糊道:“會唱啥?《驅(qū)儺》還是《折楊柳》?”
桓玄搖頭,黑亮的眼睛記是期待:“要新鮮的!我教你個更好玩的?!?/p>
他湊近虎頭耳邊。
溫熱的氣息拂過凍紅的耳廓,吐出的字句卻冰涼:
“枋頭水斷龍,黃巷坂火紅。舟焚糧草盡,將軍夢里逢。”
虎頭嚼糖的動作停住了,茫然地眨眼:“啥意思?”
“好玩呀!”桓玄笑得天真,又塞給他一塊糖,“就唱‘枋頭水斷龍’,越多人唱越好!明日還給你糖。”
孩子們拍著手蹦跳起來,怪腔怪調(diào)的童謠很快在巷子里響起:
“枋頭水斷龍——黃巷坂火紅——”
稚嫩的嗓音撕破晨霧?;感渲械氖诌o。
黃巷坂。史書里慕容垂焚糧之地。
火種,已撒下。
“吵嚷什么!”
一聲厲喝炸響。桓熙大步踏出府門,錦衣玉帶,十五六歲的少年眉眼已初露祖父的凌厲。他厭惡地掃過這群泥猴似的孩童,目光釘在桓玄身上。
“病才好就出來惹事?”他一把扯過桓玄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滾回去!”
桓玄踉蹌著被拽進門內(nèi)。
門縫合攏前,他看見虎頭沖他擠了擠眼。童謠還在霧中飄蕩。
桓熙甩開他,像丟掉什么臟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