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去縣城的消息,林硯傍晚才跟婦人說。
婦人正在灶臺前烙餅,玉米面混著野菜,貼在鍋邊滋滋作響。聽見這話,她手里的鍋鏟“當啷”一聲掉在鍋里,轉(zhuǎn)身看著林硯,眼圈瞬間紅了:“去縣城?那得多遠的路……你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跟陳夫子一起走,他說會照應我。”林硯趕緊解釋,“就是去給學堂修幾張桌子椅子,用不了幾天就回來。”他怕婦人擔心,沒說陳夫子給的酬勞——那是二十文錢,夠買兩斤糙米了。
婦人還是不放心,拉著他的手反復叮囑:“到了縣城別亂跑,城里人多眼雜,別跟人起爭執(zhí)。修東西仔細點,別讓人挑出錯來……”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最后從布包里摸出三文錢塞給他,“路上買點水喝,別渴著。”
林硯攥著那三文錢,錢被捂得溫熱,心里又酸又暖。他重重點頭:“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早點回來。”
出發(fā)那天,天還沒亮。婦人起得更早,煮了兩個玉米窩頭,用油紙包好塞進林硯懷里。送他到村口時,陳夫子已經(jīng)等著了,旁邊還停著一輛半舊的驢車。
“嬸子放心,我會照看好林硯小友。”陳夫子拱手道。
婦人連連道謝,又拉著林硯叮囑了幾句,才看著驢車慢悠悠地駛遠,站在村口,直到再也看不見影子,才抹著眼淚往回走。
驢車走得穩(wěn),陳夫子是個健談的人,一路跟林硯閑聊。林硯趁機打聽縣城的事——青溪縣城不算大,分東西南北四門,城里有兩條主街,學堂在北街,靠近縣衙。
“……縣城里不比村里,規(guī)矩多。見了官差要避讓,說話客氣些。你這次去修桌椅,就在學堂后院待著,別亂逛,免得惹麻煩。”陳夫子細細叮囑。
林硯一一記下。他知道,在這個時代,底層百姓在城里行事,步步都得小心。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遠遠望見一道灰黑色的城墻,越來越近,能看見城門口來往的行人車馬。林硯心里莫名有點緊張,像揣了只兔子。
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見到“城”。
城墻不算太高,卻透著一股厚重感,城門上方刻著“青溪”兩個字,有些斑駁。門口有兩個穿著皂衣的兵卒守著,腰間挎著刀,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進出的人。
驢車到了城門口,陳夫子從懷里摸出兩個銅板遞給兵卒,說了句“學堂的”,兵卒揮揮手,就讓他們進去了。
“進城門要交門稅,一文錢一個人。”陳夫子解釋道,“我是學堂的人,熟面孔,能少交兩個。”
林硯點點頭,心里暗道:果然處處都要花錢。
進了城,眼前頓時熱鬧起來。土路變成了青石板路,兩旁是各式各樣的鋪子,布莊、糧店、鐵匠鋪、雜貨鋪……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還有穿著各色衣裳的行人來來往往,比村里一年見到的人都多。
林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不敢太過張揚,只是默默地記著路邊的景象。他注意到,路邊墻角處,蜷縮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眼神麻木地看著行人,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這些大多是逃荒來的,或是被苛稅逼得沒了活路的。”陳夫子嘆了口氣,“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