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秋老虎還賴著不肯走。午后的陽光透過香樟樹葉的縫隙,在圖書館靠窗的舊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舊書味和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陳路趴在攤開的《信號與系統》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頁邊緣,留下一道淺淡的折痕。
窗外的籃球場傳來拍球的砰砰聲和男生們的笑罵聲,很吵,卻奇異地襯得這一角更顯安靜。
他其實沒怎么看進去書。
視線落在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符號,腦子卻有點放空。不是走神想別的,就是單純的……平靜。
像一潭被徹底攪渾過,又沉淀了許久的水,終于清透見底,連一絲漣漪都欠奉。
手機在桌角輕輕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短暫地照亮了陳路垂著的眼睫。
他瞥了一眼,是微信消息的提示。
沒有立刻去拿。
這種平靜,是他花了很大代價才換來的。
代價是七年的時間,是掏心掏肺的熱忱,是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是最后那根被徹底壓斷的稻草,以及……近乎半條命的消耗。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屏幕再次亮起。
這次,陳路看清了那個備注——【墨雨晴】。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極輕地碰了一下,很淡,淡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連那點微弱的悸動,都帶著一種事不關已的疏離感。
他終于伸出手,拿起手機。
兩條消息。
【墨雨晴】:陳路,你晚上有空嗎?我想喝西街那家的楊枝甘露了。
【墨雨晴】:順便幫我帶兩串烤面筋,要微辣的。
語氣熟稔又自然,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吩咐,就像過去的七年里,無數次發生過的那樣。
陳路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指尖懸在輸入框上方,卻一個字也沒打。
他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也是這樣一條消息。墨雨晴說想吃城南那家開了幾十年的糖炒栗子,那家店排隊能排到街尾。
那天雪下得很大,他揣著零花錢,在寒風里站了兩個多小時,手腳凍得沒了知覺,才終于買到一袋熱乎乎的栗子。他怕涼了,揣在懷里一路跑著送到墨雨晴家樓下。
墨雨晴下來的時侯,穿著漂亮的羽絨服,接過栗子,只是隨口說了句“謝謝”,連問一句“冷不冷”都沒有。她甚至沒立刻吃,轉手就分給了通行的幾個小姐妹。
他當時心里是有點澀的,但很快又被“她收下了”的這點甜意蓋了過去。
他想,她是校花嘛,身邊從不缺人圍著,對他稍微疏忽一點,也正常。
現在回想起來,哪里是疏忽。
分明是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