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如同在看兩塊玷污了清水的污泥。
“哼!”他重重冷哼一聲,虛虛地行了禮,一副毫不不把人看在眼里的姿態,轉身就要往屋里走。
“夜深露重,殿下與尊夫人不在李知府安排的華屋美舍里安歇,來我這陋室寒舍作甚?莫不是李茂的鴻門宴還沒盡興,要二位來當說客?”“吳大人誤會了!”謝杳上前一步,姿態放得很低,語氣卻沉穩有力“我們并非為李知府而來。
”“誤會?”吳溥心猛地轉過身,他眼神疑惑,還帶著審視,視線掃到少年手里拿著的令牌,聲音變得有些陰陽怪氣。
“你二人與那李茂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他贈你知府令牌,視你為心腹,這洋州官場上下,可就殿下為上上賓了。
”面對這帶著反義的好話,謝杳沒有辯解,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默默承受著。
身旁的少女卻上前一步,站在謝杳身側,直視著吳溥心鄙夷的眼睛,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堅定。
“吳大人說痛快了嗎?說痛快了,能否看看這個?”她將那份油布包裹的手稿直接遞到吳溥心面前。
吳溥心下意識地想拂開,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油布邊緣露出的,繪著精密河渠走向的圖紙一角。
他冷嘲的話遏在喉嚨里,猛得咳了幾聲。
抓住這機會,少女語速加快,字字如刀。
“吳大人清正,眼里容不得沙子。
如今洋州受難,知府高枕無憂甚至還能修繕府衙,吳大人可知為何?”少女聲音清亮,仿佛穿透了空氣中的黏膩。
“朝堂發的賑災糧到不了百姓手里,又為何?”她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吳溥心心頭。
他帶著震驚的眼神地看著眼前這位傳聞中“攀附權貴”的年輕夫人,又看向她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手稿。
少年已經跨步走到崔羨好前面,他身板如松,以一種保護姿態默許著少女的言語。
他此時也緩緩開口,語氣沒有了宴席上的懶散。
“吳大人,知府可查,災銀可查,可洋州的百姓卻等不起,堤壩隨時可能再毀,我們真的懇請您,就算為了這洋州數十萬生靈,也請收下這份手稿。
”夜風吹過,帶來遠處河水的嗚咽。
吳溥心臉上的懷疑漸漸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
是震驚,猶疑,還有一絲被那手稿內容吸引的探究。
他死死盯著那份手稿,又抬眼看看眼前這對年輕夫妻,他曾以為是與李茂“同流合污”的人。
此時卻無比認真的,站在他身前,求他救下那被洪水危及的底層百姓。
他可以相信嗎?良久,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吳溥心終于緩緩地,幾乎是顫抖著,伸出了手。
他沒有看謝杳和崔羨好,只是猛地一把抓過那卷油布包裹的手稿,緊緊攥在手里,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