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之人抬了抬下巴,道:“那邊有茶具。”
少年愣了愣,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明白了黑袍之人的意思后,俊美蒼白的臉上不禁因為羞惱惹上了一層薄紅,他抬起眸子直視著黑袍之人,清澈的眼里詮釋著憤怒。
“去不去?”黑袍之人語氣依然平靜甚至還含著笑音,可少年分明能感受到來自那道身影漸漸濃烈的壓力。
他咬了咬牙,“休想!”
“哈,果然是林家的公子,不愧是林家的公子,絕不低頭,絕不俯身于人,”黑袍之人不知是嘲是諷地笑了一聲,轉而又道,“可是林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的一壺茶,來日你要用什么來換回。”
自那句含糊不明的話語之后,黑袍之人便不再多言,仿佛帶著笑意一般,看著默然的少年,然而他沒有等來一壺茶,只等來了骨子里不改驕傲的少年沉默拜別。
……
喧鬧的街巷里,白衣的少年披著白色的斗篷,戴著白色的面具,兩件物品都是能夠隔絕他人查探的靈器,他已沒有更多隱藏的必要,于是不快不慢地走著,沿途還能嗅到淡淡的香氣,再次聞到,林嵐覺得還挺好聞的。
最終他止步于一間香料鋪子前,布招迎風飄揚,在它的角落里有一枚不易察覺的印記,宛若一只展翅的鳥,林嵐藏在斗篷下的手按了按刀柄,轉身進了邊上的一家茶舍。
林嵐隨意地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抬高了笑臉面具,端著茶盞湊在鼻尖下輕嗅著,一邊狀似隨意地觀察往來于香料鋪子的人,嘴角不自覺地勾著一個優美的弧度,直到驀然,他感受到了一道不再掩飾的注視。
危險的直覺在催促著離開,林嵐控制住面具下扭曲的肌肉,表現得不慌不忙地擱下茶盞,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起身,便有一名身著黑衣的富貴公子坐在了他的對面,公子琥珀色的雙目溫潤如同珠玉,噙著一抹淺笑沖他微微頷首,他猜到林嵐不會走入香料鋪子,于是一開始就在外等候。
“林公子,我們不妨換個地方說話?”那位富貴公子的嗓音也同他的眼眸溫潤,讓林嵐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徐若清,只是后者內里比起這位公子更多了一種俯視般的冷漠。
嗓音清朗,語氣含笑,林嵐確信當初確實沒有看到過這個人的模樣,但這張臉總給他一點熟悉的感覺。他壓下心中紛亂的念頭,嘆息道:“莫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吩咐,不能在這里說吧?”
“吩咐自然見得人,我只是以為林公子見不得人,”富貴公子帶著禮貌的笑容,翻過一個倒扣的茶盞,提著茶壺為自己傾倒了一盞,開門見山道,“既然林公子不想與我獨處,那便在這兒說了吧,我要你守護一人三日,并幫她贏下三日后的考核,林公子出身寒門林家,又得那位提攜,想來這點小事應該不難吧?”
林嵐藏于面具下的眉梢輕輕一揚,黑市背后的勢力神秘可怖,他沒有出爾反爾的打算,于是問道:“那人是何身份,為何找上了我?”
富貴公子不緊不慢地端著茶盞嗅了一口,又隨手放下,含著笑容卻搖頭嘆道:“粗茶而已,林公子當真不打算換處說話的地方?”
林嵐看了眼被他棄置的茶水,沉默了一下,忽而道:“大人您身份尊貴,看不上這些粗茶淡飯,可于某而言卻足以度日,大人不必再以公子相稱,林家已與某再無關系,如今大人要某前去保護之人的身份更是牽扯某的性命,還請如實相告。”
富貴公子看著茶水的目光因為這番話落到了林嵐身上,眸光含笑,褐色的瞳孔如同潤澤的珠玉,他即使坐在這間簡陋的茶舍里,也顯得優雅貴氣,與此地格格不入,可沒來由的,迎著他的目光,林嵐卻感受到了一絲陰森的寒意。
“話出口前,林公子可要仔細想清楚了,我當初是為何見了你,又為何能與你和氣地交談,”公子如玉,溫潤謙和的談吐更是如人,可在他不含煙火氣的注視中,林嵐面具下的臉龐突然扭曲了起來,而他擱在桌上摩挲著茶盞的右手皮膚下,一道道經脈泛著異常的青黑,不時有什么東西蠕動著鉆過,引得少年一陣戰栗。
那位富貴公子神色溫潤,笑著道,“若你不是林家的公子,若你不承認是那位的弟子,你憑什么與我坐在這里,對我的吩咐指手畫腳?”
在一陣陣帶給林嵐近乎暈厥的疼痛之中,他的腦海中飛快地勾勒出了一幅畫面,那是他身為東林弟子和紅燭一起從陸初瑞手下逃離途中的事情,他們經過了雀城,為了湊出買地圖的銀兩,林嵐行竊了一位富貴公子。
當時他便覺得這位公子似乎發覺了他的行為卻不知為何沒有指出,而先前無意中與公子相撞的行人看著他時更是目光古怪,欲言又止,然而當那天的那位公子與眼前之人重合的一刻起,林嵐才意識到那天這位公子應該是與人交接了什么消息,在自己送貨上門的一刻,他也在自己身上留下了點什么。
茶舍這邊的異常已經有點明顯,林嵐勉強撐著桌子來克制自己彎腰減輕疼痛的沖動,整間茶舍的人都看向了這里,林嵐抬眼掃去,可是這些人沒有驚訝,沒有疑惑,他們只是直直地看著,目光溫潤,唇角含著謙和的笑意。
林嵐悚然一驚,一瞬間清醒了不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躥上腦海,他忍不住坐直了點身體,可再度看去,所有人都各自喝著自己的茶,和周圍的友人聊著天,哪有什么異常,仿佛剛剛的畫面只是他的幻覺。
“二十五兩銀子,二十五只蠱蟲,剛剛我只叫醒了五只而已。”
溫潤的公子從寬大的袖袍下伸出了一根修長如玉的手指,他的指尖上,一條滑膩斑斕的蟲豸扭動著身軀,帶給了林嵐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折磨,忍下了心底翻騰的惡心,他提刀起身,一刻也不想再面對這位公子,隨著疼痛的減輕,他朝茶舍外而去,“某會在南林待三日,要怎么做,相信你有辦法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