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北城從未如此喧鬧過。
城中所有能找到的木柴都被堆成了篝火,火光沖天,將鉛灰色的夜幕都映照得一片暖紅。
一口口從府庫里搬出的大鐵鍋架在火上,里面翻滾著大塊的,冒著油花的肉塊。濃郁的肉香混雜著劣質(zhì)酒水的醇香,霸道地驅(qū)散了空氣中彌漫數(shù)日的血腥與絕望。
老卒長王德發(fā)和他那叫老張的同袍,一人捧著一個豁了口的陶碗,碗里堆滿了燉得爛熟的肉,燙得他們齜牙咧嘴,卻誰也舍不得放下。
“吃!吃啊!”王德發(fā)用手抓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狠狠塞進嘴里,滾燙的肉汁順著他的胡須往下滴,他也毫不在意。
老張學著他的樣子,一邊嚼著肉,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囔:“老王,掐我一下,我咋覺得跟做夢一樣呢?”
王德發(fā)灌了一大口酒,酒水辛辣,燒得他喉嚨火辣辣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重重地把陶碗往地上一頓,吼道:“夢個屁!這是真的!侯爺賞的肉!管飽的肉!”
他笑得像個孩子,可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
他想起了前幾天,城中最后一點軍糧耗盡,妻子把藏在床底的最后一把黑面豆拿出來,摻著雪水煮成一鍋稀糊,一家人分著喝的情景。
周圍的士兵們,情形大多與他相似。
他們有的放聲大笑,有的抱著同袍痛哭,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吃著,喝著,仿佛要將這輩子所有的饑餓與委屈,都用這頓酒肉填滿。
林淵站在不遠處的箭樓上,看著下方這幅狂放而真實的畫面。
他沒有下去,只是舉起手中的酒碗,朝著下方遙遙一敬,然后一飲而盡。
震天的歡呼聲再次響起。
“侯爺威武!”
“鎮(zhèn)北侯萬歲!”
林淵放下酒碗,轉(zhuǎn)身,走下箭樓,將這片喧囂與狂歡,都留在了身后。
夜色漸深。
城中的歡鬧聲,傳到侯府深處的書房時,己經(jīng)變得遙遠而模糊。
書房內(nèi),一盞孤燈,光暈昏黃,將林淵的身影在墻上拉得細長。
他面前的桌案上,沒有公文,沒有兵書,只有一張白紙。紙上,用朱砂筆勾畫著一個個名字,旁邊還標注著住址、身份和一些簡短的評語。
“王二麻子,李鬼外甥,城南屠戶,平日好賭。”
“孫記布莊掌柜,京城口音,三月前來,深居簡出。”
“”
這些,都是他這三天里,憑借前身的記憶和自己冷眼旁觀,記下的一個個可疑之人。
徐瀟如同一尊鐵塔,悄無聲息地站在他面前,身上的血腥味早己被北地的寒風吹散,只剩下鋼鐵般的冰冷。
“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