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笑容爬滿了莫待的臉頰。他想著謝輕云離去時的速度,很為他的進步高興,也明白了夜月燦為何那般羨慕他的天賦。轉而想到自己那只能在指尖停留片刻的靈力,甚是無奈。一路胡思亂想回到披香苑,莫待和衣而睡,直睡到月上中天,整個瑯寰山靜如無人才睜眼。他換了一身夜行服,取下鎖魂簪收在懷里,又易了容戴好面紗,裝好所需之物,翻身到了墻外,直奔七星湖。
這已不是他地在湖的外圍設下雙重結界,還派了重兵把守。如此嚴防死守又諱莫如深的樣子,實在令人生疑。
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進島,莫待也不著急。他有的是耐心,他一直在等,等八月十五,等青英會。如此盛大的日子,仙界的好手齊聚瑯寰山,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個時候撒野?禁衛軍雖然加強了防備,也比平時更為頻繁地巡視,但于內心深處,誰不這么想?誰不認為這根本就沒必要?莫待等的就是這個沒必要,因為這種想法會讓戰斗力已達巔峰的瑯寰山警惕性反而不如平日。
這是個很難等到的機會,絕不能錯過,更不可無功而返。
幾番查看,確定巡邏的禁衛軍不在,莫待才現身。他試探著伸出手,同時做好了被彈開的準備。不曾想,他的手竟順利穿過結界,沒引起任何異動。奇怪!不是說仙界的兩處禁地都有結界么?為何上次我進桃花林也毫無阻礙?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去鳳舞山莊是被雪凌寒帶進去的。出來時,雪凌寒并未相送,是他自己出了結界,離了鳳舞山莊。當時他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這前后的差別僅僅在于自己多了一支鎖魂簪。難道鎖魂簪能破結界?不可能!能破結界的是大寶貝,方清歌再大方也不會輕易送人。況且雪凌寒也說了,鎖魂簪雖是寶貝,但寶貝得有限。
思慮間,莫待已到了七星湖邊。他望著風平浪靜的湖水,拿出一疊巴掌大小浸過藥的樹葉在手里,然后腳蹬石岸,像滿弓離弦的箭射向湖面。待身體下降到快觸到湖水時,他便扔一片葉子在水面,腳尖輕點葉面,借力向上,向前……如此反復,很快就到了湖中心。而葉子上的藥被水洗凈,慢慢沉入湖底,不留痕跡。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悄無聲息地落腳在那株栓著鐵鏈的柏樹前,并借著粗壯的樹干遮住身體,打量左右的環境。若不是荷塘里的青蛙偶爾咕咕呱呱叫兩聲,間或有魚躍出水面,這里靜寂得沒有活物。
空氣純凈shi潤,如雨后春晨,醉人心脾。莫待緩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林,走過一畦畦綠油油的藥田與怒放的花海,來到一大片房屋前。有別于瑯寰山的富麗精巧,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原始而樸素。六七丈高,成人手臂粗細的樹干搭建成的房屋高大通透,分為上下兩層。屋頂無瓦,鋪著厚厚的淺黃色的留魂草,泛著冬日早晨煦暖的光,襯得原本素樸的環境有了一種不容冒犯的神圣。正對藥田的房屋四周遍種七星海棠,綠葉掩映的門頭上懸著斗大的兩個字:藥廬。不用說,這里就是雪重樓的住處,也是島上唯一一處有名字的地方。其余的房屋幾乎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高矮,大小,外形都大同小異,只是屋前屋后的花草略有不同,但香味都是沁人肺腑的,熏得人腳軟手酥,眼皮沉重。這些房屋的朝向各異,若不是常年住在這里的人,稍微轉個方向,就找不到原來的路了。
這湖水,這樹林,這花海,這房舍,太美了!如果說瑯寰山的景致是仙界最美的,那么七星湖就是綴在這美景上的明珠,遺世獨立,璀璨無比。
不愧是神仙,真會選地方!莫待一邊贊嘆一邊探查完大部分房舍。沒發現異樣,是我多心了?不會。他揉著肩膀,頗為不解。自從上了島,薔薇荊棘鞭的傷痕就麻麻酥酥的,像是有螞蟻在爬。在這之前,它可從沒發作過,不痛不癢,沒有任何感覺。該不會這里有海量的薔薇?他心里想著,腳步開始挪動。向東,向西和向南各走出一段距離后,酥麻感都不同程度地減輕,甚至消失不見。只有向北行走時有加重的跡象。北面是一處山坳,花草樹木遍地,沒有房屋,也沒有特殊之處。只是越靠近那株高入云天的生命樹,肩上的傷痕就越瘙癢難當。
莫待正要細細搜尋,冷不防生命樹上開了一個洞,出來兩個人,抬著一長條白白的東西。莫待忙藏身到花叢中,將自己靜止成一片陰影。那兩人走到山坳的最深處,將那東西扔進一個深坑就回樹里去了。
白色的布袋里,裝著一具雙目突出,嘴歪鼻裂,舌頭吐得老長,干癟得皮包骨頭的男尸。一株紅色的花朵破腹而出,嬌艷的花瓣上沾滿了鮮血,詭異得令人心驚!
薔薇?還真是他鄉遇故知,難怪有這么大反應。不知道甘夫人到此又將如何?莫待揉著酥麻的肩膀,盯著尸體眼窩里的那顆淚痣看了又看。這不是醉金枝斜對面那個小吃攤的老板么?我還正奇怪呢,那么好的生意怎么就不做了?原來是被抓到這里來了。他正欲將布袋原樣放好,不料那薔薇突然纏住他的手腕,花莖上的刺在他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好在他反應夠快,趕在血滴落之前伸手接住。他用靈犀敲敲薔薇的枝條,小聲道:“換了地方就變傻了?連你老祖宗的血也敢喝?找死!”說完手起刀落割下薔薇,隨手捻成了粉末。他剛將袋子擺好,那兩人就去而復返,一人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白布袋子。
“今天才死了四個,看來就要成功了。”高個子澆了兩桶油到尸體上,打著了火,“大功告成之日,咱們主上可稱霸三界!”
“豈止是稱霸三界!就是孟星魂也難逃再次被降服的命運!”小個子喘著氣道。
兩人憧憬著未來,絲毫不察身后的花叢中有人。不知何時,起風了。風助火勢,很快就將尸體燒成灰燼。兩人見任務完成,說說笑笑走了。莫待借著樹的掩護,跟在兩人身后,想探得進出生命樹的方法。
生命樹下,雪重樓深呼吸幾回,舒展完四肢,準備回藥廬休息。跟雪慶霄的高大英武相比,他偏瘦的體型和俊秀的容貌更具備女性特征。或許是常年與藥作伴的緣故,他自帶三分病弱之態,這使得他與一眾精神鑠鑠的仙家有著很大的不同。此時,他迎風而立,溫平的眉眼間隱約可見愁緒與擔憂,像個吊古傷今大志難酬的秀才郎。風過,一點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掠過他的鼻端。他停住腳步回望,身后無人。繼續往前,那點血腥氣一直跟著他,直至到了藥廬前才消失不見。“多少年了,我這藥廬都不曾有客人來訪。閣下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一見?長夜漫漫難捱,我正想找個人喝酒下棋。”
莫待暗悔自己思慮不周,將靈犀化作外形普通的長劍握在手中才現身:“醫仙的嗅覺當真是一絕。”
“承蒙夸獎。閣下來此,所為何事?該不是來陪我聊天解悶的?”
“聽一個朋友說,醫仙的藥廬里養著幽冥仙花,我是來偷花的。”莫待攤開手,指著已不流血的傷口道,“百密一疏,功虧一簣。花還沒找到,就被抓了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