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見他長相清俊,氣度不凡,沒有盛氣凌人之態。雪凌寒更是生得豐姿瀟灑,神采俊雅,飄飄有神仙之概,知道不是等閑人家的公子,忙道:“不敢受小公子的禮。這酒名叫梨花醉。”
“梨花醉?梨花醉……好美的名字!我能嘗嘗么?”
“這碗太破了些,不配給小公子用。小公子見諒。”
“您客氣了。既能盛酒,我就能喝。”莫待雙手接過酒碗,喝了一半,品了片刻后才將碗遞給雪凌寒,“這酒清澈透亮,沒有半點雜質,且芳香甘甜,味道醇厚。初入口時有微微的清苦,細品,卻是淡淡的梨花香。當真是回味無窮,唇齒留香!”
雪凌寒也將酒喝得一滴不剩:“正如你所說,確實是難得的佳釀。”他又要過老婦人的酒,自己喝了一口,剩了一半給莫待。莫待什么也沒說,照樣喝得一滴不剩。
老婦人樂得眼睛瞇成了縫:“兩位公子可真會說話!老婆子我活了一輩子也喝了一輩子,頭一回知道這酒里還有這么多道道。”
老頭笑道:“可不是嘛!我突然就覺得,這輩子雖然做牛做馬累死累活也沒吃上頓飽飯,倒也不虧。因為我不但娶了個好老婆,還喝了一輩子好酒。”
“那是當然。”莫待羨慕這種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情感,言語更顯溫和。“您這酒在哪兒買的?我對這鳳梧城也不算陌生,可我從來沒遇見過賣梨花醉的。”
“這酒是我自己釀的,外面未必能買著。小公子年齡小,想來不知道從我們這輩人往上數幾代,鳳梧城的人家家戶戶都會釀梨花醉。”
“家家戶戶?為什么?釀酒賣?這我可從來沒聽說過。”
“不是賣。鳳梧城的人有個習俗,有女兒的人家,在女兒出生后的第七年要由父親釀一壇梨花醉,親手埋在花繁果盛的老梨樹下。等到女兒出嫁時作為陪嫁帶到夫家,新婚之夜與夫君同飲,以表父母對女兒的疼惜與祝福。而男孩子年滿七歲后,做的第一要緊事就是在父親的指導下釀梨花醉。待洞房花燭夜斟作合巹酒,取夫妻恩愛,不離不棄的吉祥之意。只是這梨花醉的釀造過程極為繁復,只遍采百花這一項就耗時耗力。若遇上個笨手笨腳不靈光的父親和兒子,怕是會被難倒。可就是那么奇怪,從前出嫁的女兒家,哪怕是家貧如洗也絕不會少了那壇父親獨自一人釀造的梨花醉。當然,再窮的男孩家也不會讓合巹的酒杯中沒有梨花醉。都說女兒不值錢,婚姻不值錢,我看也未必。可惜了,老輩人走了,梨樹死光了,這世代相傳的釀造手藝,怕是要失傳了!可惜啰……”
“聽說這梨花醉一生只能為一人釀造,一生也只能與心愛的人一起喝?不知此言是真是假?”雪凌寒道,“當然,以父親的身份為女兒釀造是不計數的。至于酒肆里的梨花醉,須得婚姻幸福,兒孫滿堂,年過花甲的夫妻共同釀造才行,否則是沒人買的。”
“沒錯,就是這樣。男人不但一生只能為妻子和女兒釀梨花醉,卻只能與妻子共飲。換做旁人,無論是掌上明珠還是紅顏知己,那都是萬萬不行的!”
雪凌寒笑道:“那是自然。如此美酒,怎可與旁人分享?”
莫待沒想到這梨花醉還有這樣的講究,想到自己剛才與雪凌寒共飲,實在是難為情,清清嗓子道:“老人家,您可還記得這梨花醉的釀造方法?”
“記得,當然記得哩!”老頭打量著莫待,頗為詫異,“小公子何意?”
“我想學。我有個朋友特別喜歡喝酒,我想釀了給他喝。不知方便否?”
“方便!太方便了!倘若小公子能將這酒的釀造手藝傳下去,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確實是美事一樁!”老婦人看看莫待又看看雪凌寒,笑得意味深長,“你們是新婚夫妻吧?看小公子這身段是女扮男裝出來看熱鬧的?”
“不是不是……”莫待忙不迭地道,“老人家誤會了,我們只是……”
“我們是夫妻,老人家眼力真好。”雪凌寒牽起莫待的手,微微笑道。
“老婆子我一看就是。你只有在看她的時候眼里才有笑,而她也只有在看你的時候眼里才有光。感情這個東西是騙不了人的。嘴巴不承認,眼睛看不下去了就要出賣你。”
雪凌寒笑道:“老人家說的是。娘子,你可聽見了?要忠于自己的內心。”
莫待咬牙切齒地道:“我聽得很清楚!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岔,讓我先學!”
雪凌寒的語氣越發軟了:“當然可以!娘子的要求必須滿足!娘子請……”
老夫婦看著兩人斗嘴,恍然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很默契地相視而笑。他們將配方與釀制方法細細與莫待說了,連細枝末節的小事都沒有遺漏。末了又幾次三番叮囑:酒雖好,莫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