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堂吼道:“他殺了這么多無辜的人,說不打就不打?做夢!你滾開!”
十三公子抓了把雪,擦拭手上的血:“無辜?死的這些人哪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你說他們無辜,他們不該死,那慕家的人就都該死么?九公子天生羸弱,一心只鉆研琴棋書畫,從不過問江湖事。他有什么罪?就因為生在慕家所以他就該死?你們殺他的時候怎么沒想過他是無辜的?”任憑他如何忍耐,他的聲音還是流露出了憤懣與悲傷,但那股柔韌之力和王者之氣,依然在。
一道如練的劍氣伴隨著一道柔淡的青光凌空而來。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雪地里便多了個人。只見他身長玉立,容貌俊逸出塵,一身淺青色的衣衫簡素至極卻又不失高貴華美。他靜靜地站立,不言不語,深如寒潭的雙眼在人群中來回搜尋,像是在找人。
端木云端剛要上前招呼,石中堂已開了口:“仙界的人也來湊熱鬧了!看來剛才那人所言非虛。十三公子,不如你就告訴我們斷魂劍的下落,就當是臨死前贖罪,以修來世。”
青衣男子看了石中堂一眼,目光在十三公子身上稍作停留,就移開了。他又在人群中找尋一番,還是一無所獲,收起劍就走,飄飄的衣袂云霞似的好看。
“來世?來世……”十三公子的聲音冷得悲愴,目光卻熾熱得發燙。“為什么還要有來世?這一世還不夠辛苦么?若不幸還要轉生,我寧愿化作這落鳳山的頑石,旁觀世間風云,與天地萬物為伴,也絕不再世為人!”
這番話聽在謝輕云耳里,竟有相見恨晚之意,眼里不由得多了些悲憐。
十三公子將一卷經書拋給石中堂,聲音越發冷淡了:“你恨我,無非是因為我殺你掌門大弟子石彧。可你問過我為什么要殺他么?這經書是我從他那里得來的。你且留著,日后自然有人找你討要。”
石中堂見那經卷顏色泛黃,像是流傳經年的舊物,遲疑片刻后收入袖中。
十三公子轉向端木云端,深深一禮:“端木前輩,九公子曾在一本禁書上看到幾句和斷魂劍有關的歌訣,也不知道真假。那歌訣說,斷魂之劍,魂斷夢牽;見者斷魂,忘之心安;花開彼岸,生死不見;斷魂劍出,萬物殊途。以上,便是我知道的和斷魂劍有關的全部。”平平常常的歌訣,經他之口念來,竟充滿了無窮無盡的誘惑力,聽得眾人心神激蕩。“我非圣者先賢,參不透這歌訣的深意,自然也就無從知曉劍的下落。歲月漫長,諸位不妨慢慢參詳。”說完,縱身一躍,跳下了鬼谷。
突生變故,在場的人都愣了。謝輕云最早反應過來,他跑到懸崖邊,只見一襲染血的白衣緩緩向谷底飄去,漸漸隱于鬼谷翻騰的濃煙黑霧里。
“他是誰?”去而復返的青衣男子凝視谷底,沉聲問。
謝輕云黑了臉沒有答話,轉身粗暴地推開聚在崖邊的人群,指著月影的尸身大聲道:“這個人誰也不能動!否則,便是與我謝輕云為敵。天涯海角,我必殺之!”說完飛身朝山下而去,速度快得驚人。
青衣男子也不再逗留,緊隨其后,眨眼間就沒了蹤跡。
石中堂問:“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我怎么就那么不信他的話呢?”
“慕家九公子慕無雙天資非凡,熟讀天下典籍,號稱人形書庫。若說這歌訣是他讀典所獲,老朽倒覺得可信。回頭再看,仙魔兩界的公子同時出現在落鳳山,也絕非巧合。想必也是聽到了風聲,前來探聽斷魂劍的下落。”端木云端掃了眼石中堂,又看了一眼躁動的人群,忍不住嘆了句:“可惜了!”他不知道自己這句“可惜了”嘆的是慕家那些一個個身懷絕技的人,還是面前這些不明不白丟了性命的同道,抑或是從來就沒有幾天清靜日子的偌大江湖。總之,他就是不由自主的嘆了那么一句。
石中堂似是明白他言之所指,有些煩悶地道:“血未干,魂未遠,江湖卻又將風起云涌。真不知這日子何時才是頭!”
“千百年來,這江湖的風云何時停過?”端木云端收劍入鞘,神色凝重:“只盼風云起時,你我的手上不要沾染無辜者的鮮血。”
“天地不仁,世間亂象橫生,我等苦心經營方能勉強立足于世。無辜或有罪,已經沒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護住身后的人。”石中堂指著受傷的弟子,握緊拳頭道,“既入我門,我就有責任護他們周全,我絕不許旁人欺他辱他。”
端木云端默立片刻,招呼眾人整裝離去。
風乍起,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紙片般的雪花飄落在月侍和月影冷卻的身體上,為他們穿上素白的葬衣,掩住了xiong口的傷痕。月光忽然變得明亮了,如清冽的溪水漫瀉于天際。籠罩著落鳳山的那層死亡的血光,因這溪水般的光亮變得柔和安然了。而鬼谷依然是鬼谷,依然是世人談之色變,避之不及的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