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見過太多悲歡離合的人,早已不知該如何訴說內心的悲傷。你,是不是也是這樣?莫待注視著梅染的臉龐,替他拂去一身落花,眼神變得迷離憂傷。
梅染做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夢,美到他不愿意醒來。在夢中,他聽見有人在耳畔低語:愿你這一生情有所依,心有所托,再無傷悲,永無別離……他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他醉倒在那溫柔的慈悲里,以一聲嘆息為謝。
莫待撫平他緊鎖的眉頭,忍了又忍,沒讓自己嘆氣。
花開花落無聲,緣起緣滅無痕。不知那一夜的風與月,醉了誰人心?
天將亮時,莫待才讓自己入睡,他不想梅染醒來尷尬。
在他算好的時間里,梅染醒了。周遭是熟悉的風景,只是并非自己以為的那方天地。梅染愣怔了片刻,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地落花中。他沒有動,飄入鼻腔的那縷藥香和那一只搭在他xiong前一只放在他額頭的手,已很好地說明了一切。他貪戀地嗅著染了露水的花香,第一次發現它們原來那么好聞。忽而想起那個夢,半晌無言。過了一陣,他抱起莫待走向草堂,腳步從容輕緩。
莫待摟著他的腰,往他懷里縮了縮,嘟囔道:“長風,雞蛋好難吃!”
亂認人是個壞習慣,得改!不然不知道以后還會錯認誰。是不是在你的潛意識里,能抱你的只有顧長風一人?所以你才跟自己約定,在睡夢中可以丟棄公子的身份,肆無忌憚地耍賴,甚至——犯規。罷了!由著你吧!反正以后我也不會離你太遠。這么想著,梅染的身體沒再僵成冰冷的石頭。他看著自己的頭發和那雙到處亂摸的手纏在一起,眼神溫柔。
轉眼就到了九月初九。
一早起來,莫待用鎖魂簪綰好發髻,準備出關。梅染將一條桃花結的手鏈系上他的手腕,說是護身符。
姻緣殿外,雪凌玥、雪凌寒、謝輕云和夜月燦都已等在外面。見莫待已安然無恙,眾人才釋然。雪凌玥叮囑他要聽梅染的話,只準觀戰,不許參加比試。他又拜托梅染多費心,便回了碧霄宮。他的事情太多了,實在分身乏術。
夜月燦給了莫待一個熱情的擁抱。謝輕云卻只是輕聲問:“好徹底了沒?”
莫待見他消瘦了不少,皺眉道:“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是哪里不舒服么?”
謝輕云笑了笑道:“大概是我不服瑯寰山的水土。”他捂住夜月燦的嘴,又說,“按約定,我得了青英會第一。”
莫待咧嘴道:“得!我得找長風要銀子了。”
雪凌寒將自己的錢袋遞過去:“何必找他。”
莫待打開錢袋看了看,甚是滿意:“足矣!足矣!”他把錢袋塞進袖子,笑道,“誰還愿意接濟我這個窮人?”回頭看見梅染沒表情的臉,連忙閉了嘴。
梅染遞給雪凌寒一個盒子:“這里面是他的藥,一日三次,按時服藥。”
謝輕云忙問:“先生不一起去么?”
“不去了,免得有人渾身不自在。”梅染之所以這樣決定,一是因為莫待的傷已無大礙,只要不與人拼內力就沒事;二是他相信雪凌寒能顧好莫待;三是以他上神之尊的身份,也實在不方便待在莫待身邊。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莫待非常不希望他跟著。他等到現在才說,是為了讓莫待死了早出草堂早練功的心,把傷將養完全。
自由了!莫待只差沒歡呼了。
梅染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莫待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別,哪怕面對的只是一個背影。他不擅長道謝更不擅長道別,他的感激與惜別都埋在心里。他想,終我一生,怕是也難報答先生的再造之恩。以后,要和他保持距離,絕不能給他添麻煩。可惜了,再也進不去草堂,再也不能花前賞月,也再也不能為他吹笛子了……
雪凌寒問:“你又在想什么?竟這樣煩亂,這樣悲傷。”
莫待答道:“我在想,這個秋天的風為何會如此凄涼。”
謝輕云道:“大概因為他們失去了最心愛的那雙翅膀。”
夜月燦笑:“秋天終究會過去,鳥會重拾飛翔的力量。”
白云翻卷的天邊,一只孤鳥展翅飛向樹林的深處。乍起的秋風中,蒹葭如霜似雪,悠悠地飄向遠方。一縷笛音從草堂傳來,伴著離人的腳步,飄搖遠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