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一個人做夢,可能會依稀記得夢里的數字、文字,但真要讓他復述在夢里看到了什么,大概率也是支支吾吾說不清,說完這點又感覺自己忘了那點,而且越是想回憶那圖像,往往忘記得就越快。
不用記具體五官,而是記比例。
眼睛的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左眼到右眼的距離是鼻寬的幾倍;
嘴唇的厚薄不重要,重要的是嘴角到耳垂的連線與水平面形成多大角度。
他的視線在幾個關鍵點間跳躍,不是看它們長什么樣,而是測量它們之間的距離、角度、曲率。
就像在監獄放風時,他會數步測出操場每個角落的精確尺寸那樣,現在他把人臉也分割成一個個可計算的幾何圖形。
三個最顯著的特征被他轉化成三組數學關系:
第一組描述瘢痕的分布規律、第二組定義卷發的彎曲程度、第三組鎖定面部整體輪廓。
這些數字關系在他的大腦里自動排列組合,形成一個精確的數學模型。
就像用幾個簡單公式就能描繪出復雜曲線,他只需要記住幾組關鍵數值,就能在醒來后重建這張臉的核心特征。
冰面開始模糊,但于白已經完成了記憶編碼。
數字比圖像更頑固。
……
冰霜凝結的廚房突然劇烈震顫起來,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住搖晃。
于白腳下一空——整個地面像被抽走的桌布般傾斜。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結冰的墻面上,冰層立刻龜裂出蛛網般的紋路。
那些凍在操作臺上的廚具開始松動,菜刀、鍋鏟、打蛋器,全都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緩緩浮向半空。
世界在眼前瘋狂旋轉。
是真的旋轉——于白看到結冰的冰箱門像旋轉木馬一樣從眼前掠過,凍成冰塊的蔬菜在半空中劃出拋物線;
結冰的刀具從砧板上彈射而出,擦著臉頰掠過,帶起的寒風刺得皮膚生疼。
凍硬的鍋碗瓢盆像彈珠般在四面墻壁上撞擊反彈,碎冰渣如子彈般四下飛濺。
于白伸手想抓住什么,但觸手所及之處,所有東西都在移動,都在翻滾。
他感到胃部一陣翻涌——這不是比喻,而是真實的眩暈感。
天花板上垂下的冰錐斷裂墜落,卻在半途突然改變方向,像被甩干的衣服般貼著墻壁飛旋。
地面積冰碎裂成無數鋒利的碎片,在離心力作用下化作危險的彈幕。
于白死死抓住一根凍住的水管,企圖在這突然天旋地轉的廚房中穩固住自己,他還沒到出去的時間,現在還在播放第二首歌。
他得想辦法撐住,盡可能多尋找信息。
他看見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眼前凝結成冰晶,然后立刻被旋轉的氣流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