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很愛哭,尤其是情緒有了起伏的時候,現在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覺得人類賴以生存的氧氣也能將她勒得很緊,讓她沒辦法再透過氣來。
病房的門突然打開,許恩寧看著虞和,像是一個世紀后再相見,心臟被一只未知的手抓得很緊,是莫名的眼淚忽然蓄起來。
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這是她們聊天窗口最頂上的一條消息,剩余的是一星期前的許恩寧問她:“走了?”
簡單的兩個字,還有一個不帶感情的標點符號,再配合上她頭像上哭著的兔子,讓正在開會的虞和笑了一下,臺上的人以為她很滿意這個方案,更賣力地講了起來,虞和抬起眼否決,回復了一句處理工作。
許恩寧從床上坐起來,摸了摸她鎖骨上的牙印,好像虞和還在身邊,抬起手來安撫她的模樣,眼瞼還是向下看著,聲音里有著困倦,哄她說明天就消了。
是明天就消了,是虞和明天就消了。
“嫖娼還給錢的呢[翻白眼]”
后來虞和給她轉了一筆錢,她也沒接收,直到二十四小時自動轉還,她們還是沒有再說過話。
虞和拉著凳子坐在她的旁邊,拿過她手中的蘋果,手法比她嫻熟比她快,低著頭也不說話,父女倆甚至也不打招呼,虞先生閉起眼來,許恩寧想要說些什么,一個蘋果就襄到她手里。
她不客氣地咬著蘋果,汁水不小心往下流,虞和拿著紙巾幫她擦,許恩寧下意識躲開,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的虞先生,虞和似乎不在意,仔仔細細幫她擦掉。
其實私下的虞和反差感很大,不僅僅是因為她聲音很甜,還因為她的微信頭像是一只戴著青蛙頭套的小狗,許恩寧平常打開這個窗口都會懷疑虞和換頭像的時候是不是被人威脅了,卻也沒能發出一行字。
她們的正在輸入中,總是在不斷地錯過。
許恩寧是,虞和也是。
錯過是一種常態,虞和習慣了這樣,她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去飛躍困難,許恩寧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去換取自由,她望著許恩寧,眼里充滿了柔和與憐惜,她曾幾何時做過一個美好的英雄夢,是虞和可以搭救這個世界,拯救她被虧欠的生命。
她和許恩寧坐在病床前,許恩寧沒吃完那個蘋果,被氧化了一部分,最終落在了垃圾桶里,虞和站起來,聲響與落下來的聲音重合,她對著虞先生說:“爸,我走了?!?/p>
許恩寧還想問她去哪,但虞先生睜開了眼,抓住虞和的手腕,用眼神讓許恩寧離開。
她沒說什么,走到了走廊,還替他們關好了門。
大半輩子當中,她的陰影就是這樣度過,不論是一個眼神還是一句話,許恩寧都可以輕易讀懂,因為這已經變成了習慣。她想過虞和會不會幫助她,幫助她離開這二十幾年的困境,但似乎這個機會在幾年前就已經被她宣布破碎。
但她真的很討厭自己的下意識,討厭長輩的壓迫讓她低頭,討厭看見虞和就會紅了眼睛,討厭她的逃避,討厭她的脆弱。
可是,如果當年的浮木再次出現,她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飛蛾撲火。不過當年只是當年,這樣的一瞬間,也都是閉眼睜眼而已,以前怎么過的,以后就怎么過吧。